她再三掠视他几眼,几乎下意识反驳,但却欲言又止,心中不是没有动摇。
夏鹤指出了她一直困惑不解的道理。
想来最开始谣传这些话的人就没想明白:连身边的人都不会爱,又凭什麽会爱天下中成千上万与他毫不相干的人。难说没有投机取巧之嫌。
祁无忧读书时就想,青史留名的圣君贤相无暇顾及自己的妻女,但济世爱民,衣被苍生,在百姓眼中倒是个圣人。莫非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人,倒不算“苍生”的一部分了?
倘若她拿这话去问晏青,他定会讲些“国尔忘家,公尔忘私”的道理出来。总之天下大义在前,谁也不能反驳就是了。
说来说去,果然还是夏鹤那句“圣人书是学来管束天下人的,不是用来约束自己的”最能解释为何这些谬论得以被奉为圭臬。
可是祁无忧转念又想:夏鹤说得漂亮,无非也是从没处在那个境地。她倒想知道,他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步,又会怎麽选。
“江山美人孰重孰轻,好像人人都分得清楚。”她问:“那你倒是说说,换了你,你会选什麽?”
“我都要。”
夏鹤像是料到了她会有此一问,早早地等在这里,答得不假思索。
祁无忧目光一动,心中更是大动。
她又何尝不想都要。
她看了夏鹤许久,男人的成熟已经胜过了他英俊的面容,早就看不出年轻人的不知天高地厚。可见他不只有这份真心,还有几分把握,并非随口一句大话。
打了那麽多次嘴仗,祁无忧难得没有嘲笑夏鹤,反而欣赏他这份贪心,对他赞许一笑。
“我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你且等着。”
说完又顾不上天色已晚,风风火火进宫,直奔南华殿。
“父皇,这日子我是一天都跟驸马过不下去了!”
祁无忧请了安便哭,杀了祁天成一个措手不及。他且问了几句,祁无忧便把夏鹤“偷吃”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儿臣这次一定要休了他,给他点颜色瞧瞧!”她说着煞有介事地跪下去:“请父皇赐旨。”
祁天成自是不可能答应。
祁无忧长跪不起,眼看就是没有转圜的馀地。祁天成不松口,她就隔三差五来求,就是不肯跟夏鹤和好。
最後祁天成不耐烦,打发了晏青去说和。晏青明知皇帝借他的口敲打祁无忧,但君王有命,也不得不从。
谁知祁无忧在宫里一哭二闹要休夫,回到自己府里来,却在跟驸马偷情。
这些日子,她把夏鹤赶到了无名苑,禁了他的足,也不拨人伺候。偌大的庭院萧索寂寥,正是方便了公主殿下偷天换日,避人耳目把驸马弄来共赴巫山。
夏鹤一踏进门来,祁无忧就看得挪不开眼,连连惊叹。
他穿着水色的长裙,身披宽大的绣花长衫。秀丽的堕髻遮住了男子的面部棱角,加以牡丹步摇点缀,衬得整张脸庞柔美可人。
祁无忧只吩咐了照水给夏鹤打扮,让他化作张家的表小姐,过府陪公主赏花。谁知她异想天开,竟有此奇效。本就俊美的驸马扮作女子,堪称活色生香,秀色可餐。
就是美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做戏做全套,才几天你就忍不了了?”
祁无忧哼了一声,心说不然呢,难道他还想让她说“我想你”吗。
“如此沉鱼落雁的美人,谁会怀疑有假呢。”她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本公文,“既然张小姐不情愿陪本宫,那就先回吧。”
说完,目光却忍不住越过公文,频频偷看。
亭亭玉立的“张小姐”在殿中站了片刻,冷若冰霜的绝色容颜仍不见一丝松动。
但他肩头一动,大袖长衫“唰”地落地。紧接着,他的手又伸向腰间,在祁无忧面前宽衣解带,一点一点暴露出张小姐不该有的健硕的身体。
夏鹤拔下花钗,拆了发髻,一步一步行至案前,俯身对坐在椅中的公主咬牙切齿:“什麽不情愿?是我忍不了独守空房,对你朝思暮想,费尽心思扮作美娇娘来找你求欢。”
祁无忧丢开公文,搂上他咯咯笑道:“你真有当奸臣的天资。”
殿外天光大亮,殿内春光正好。
从午後时分到斜阳欲暮,直到晏学士求见的通禀打断了祁无忧和张小姐的闲暇时光,小别胜新婚的年轻夫妇才堪堪分开。
夏鹤先下床捡了两件能穿的衣服穿上,再看祁无忧芙蓉面上春色未褪,便说:“你慢慢收拾,我去见他。”
祁无忧“哎”了一声,想让他站住,但他却已经转眼出门争妍斗艳去了。
厅中,晏青一身绯色文臣衣冠,负手立在中央,闲看墙上的名家墨宝。
夏鹤穿着来时那几件衣衫,手上还提着一条裙子,一看便是妇人的衣裳。他也没来得及束发,青丝都披在身後。胸前还有几道爱妻刚赏的红痕,一览无遗。
晏青听见声音转过身来,脸色大变。
如祁无忧所言,他一介清贵公子,读惯了圣人书的,何曾见过这种堕落场面。不过只消一眼,晏青就看清了夏鹤身上的衣裳,立即明白过来他刚才拉着祁无忧做了什麽好事。
夏鹤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任他怫然怒视。反正毫发无损。
再一再二不再三,晏青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趁他们帐中合欢时找上门来,是该长长眼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