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住气,回敬道:“你看看你现在身在何处,还敢来质问我?!”
夏鹤仍和祁如意站在一处。他临危不惧,气势凛然。一如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能罗。
男人们目光闪烁,心中各有计较。此情此景,自是谁也不愿当那凡庸的燕雀的。
晏青沉声道:“英朗,还不把他们拿下。”
“好,晏大人现在是翻脸无情,装都不装了。”夏鹤侧了侧身,横眉冷对,同时也是对祁无忧说:“如意,你看到了吗,这就是——”被他视作亲父的男人。
突然,他住了口。
祁如意凤目通红,眼中含满了泪与恨意。他方才一直没有出声,如今才愤愤地对夏鹤喝道:
“我不要你来告诉我怎麽做!”
他说完,又冲着所有大人叫喊:“你丶你们都是把我当作争宠夺权的工具而已!”
衆人齐齐缄默,皆无力辩驳。
祁如意倔强地含着泪水,绝望地望着晏青,撕心裂肺:“太傅,我原本不信的。可是连你也是。为什麽……?!为什麽是你!”
晏青于心不忍,却一动未动:“我的确有愧于殿下。”
他说着,目光却仍挂在祁无忧身上。而她一直关注着夏鹤的一举一动,仿佛再也不会看他一眼。
晏青道:“我错过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
说完,他才重新面向祁如意,又端得儒雅平和:“殿下,王怀说的不错。如今不止禁军,英朗也带着京外数万营兵赶到。就算您手上还有夏氏的亲兵,也毫无胜算。”
他的口吻像安抚着一个顽劣的孩童:“殿下,放下兵器吧。不要再让陛下难过了。”
“你住口!”
夏鹤怒不可遏。
他喝止住晏青,连忙回身看祁如意。半大的少年遭到至亲之人的背叛,早已崩溃得双目猩红,泪雨不绝,打湿了衣袂。
此刻,从小被他视作父亲丶甚至被他错信为生父的几个男人尽数站在祁无忧身後。他们无一不目露不忍,欲言又止。但是,却没有一人走到他的身边。
他身边,只有一个让他恨透了的人。
夏鹤擡了擡手,却又放下。
须臾,他转过身,如疾风闪电般大步走到祁无忧面前。贺逸之和英朗见状,不约而同地将手按到了剑上,却倏忽各自吃了他一掌,回过神来时,已双双被逼退三尺之外。
夏鹤冷冷道:“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资格。”
话落,他看向祁无忧的神情变得悲愤不平,看得她心肝一颤。
“无忧,”夏鹤声音嘶哑,无比动容:“你看看如意,我们唯一的骨肉。你真的相信他想逼你退位?他早就知道你想废了他。若要逼宫,为何要等到现在?!自古以来,篡位夺权,哪次不是血流成河。可从方才到现在,如意可曾伤过半个人?你看他有篡位的样子吗?!”
祁无忧一愣,倏地看向祁如意。
“谁准你说了!”祁如意冲上来,扯开夏鹤怒道:“你凭什麽说我不是夺权?!我岂会拿大逆不道之罪开玩笑?!”
夏鹤不动如山,侧身看他,微微一笑。
他说:“还记得我说你像极了你母亲吗?”
一句话,让祁无忧母子二人一齐顿住。夏鹤的话,似轻柔的白羽,缓缓贴近了她们不宁的心绪。
夏鹤不骄不躁,旁若无人地说道:“我和你母亲初相识的时候,虽两情相悦,却不知如何亲近彼此。特别是你的母亲。”
殿中万籁俱静,只馀下祁如意抽泣的声音。所有人都定定地听着夏鹤讲述。
他道:“那时,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提着剑来挑衅我,和我比试丶斗嘴,以为惹我生气就能得到我的全部注目。她逼我就范,不过是想得到我的钟情。只是我那时不懂,伤害了她的爱。”
祁无忧听着,未曾反驳。她默默地转过了头,却藏不住自己渐红的眼眶。
夏鹤亦渐渐动情,擡起的手微微颤抖。他谨慎又小心地试探着,慢慢抚上了祁如意冰凉湿润的脸颊,哑声说道: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孩子,你只是和你母亲一样,不懂怎麽爱。”他道:“你们两个,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所以总是伤害彼此。
“你今日闹这麽一出,只是想知道我和你母亲的态度,是不是。”
祁如意的抽泣声愈来愈响,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如雨珠滚落。夏鹤再也不忍,将他抱住。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将祁如意扣在自己胸前,让他哭个痛快。
他微微笑道,嘴角颤抖:“这点也像你母亲。”一样的爱哭,又不肯示弱。
祁如意拼命地挣扎,却始终挣脱不了。
终于,他趴在夏鹤怀中嚎啕大哭,声泪俱下:
“……你为什麽才来?!你为什麽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