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刚来。”
一点下楼的时候黎郁怎麽感觉怎麽不得劲,去接邬雪这种行多少有点莫名其妙,眉压眼,头顶着一小片乌云骑车溜出了大院。
以往总是觉得过长和曲折的小巷一会儿就到了头,最後实在忍无可忍,车停靠在小巷路口,在法桐树荫下摸出手机。
前面跨过人行道就是车来人往的商业街,鸣笛声和喇叭声不断鼓噪着耳膜,“嘟”的一声,对面接通了语音通话。
“喂?”靳流星脖子夹着手机,双手推堆的满满的购物车跟在他奶後面,老太太能逛。
“接他干嘛!?”黎郁问。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去溜冰场玩啊。”靳流星看着水果区他奶的背影。
“去溜冰场?”黎郁问。
“对啊,我约了他,好几,天今天才同意的。”
“去溜冰场?”黎郁再次问道。
“对,不是,你有完没完。”
“行。”黎郁挂了通话,身上涌现出现一股决绝,蹬自行车前行左拐,前面有一个缓坡,顺着下了柏油路。
从黎郁家巷子外边这条街到县医院的路程是一个向右拐的直角,两百米後到了街尽头,十字路口恰好赶上红灯结束。
他踩着自行车没停,一路往北,又经过两个红绿灯後到达非常宽阔的城市主干道,右拐向东,几分钟後道路左边是县医院大门,大门後边白米远处的高楼上是“临祈人民医院”六个退了色的大红字。
他前後看看,车辆距离都很远,掉转车头,从马路中间的斑马线穿过去。
县医院门口很热闹,卖炒粉丶氢气球一类的商贩很多,人来人往停留或驻足,他没看到邬雪,应该是还没来,脚蹬着地,把车移到县医院大门保安厅侧边院墙处,掉转车头面向大路,单脚撑地坐在车座上等人。
他掏出手机,胳膊肘架车把上低头玩贪吃蛇,长度十七万八千六百五四的时候脚边站了一双黑色运动鞋,还以为是邬雪,擡起头,是一个嘴里叼着烟的大叔,“……”
他低下头继续玩贪吃蛇。
大叔不仅没走,还说话了:“坐不坐车小夥子。”
黎郁左脚蹬地让车往後退了一点,擡起头看着大叔:“……”
大叔走了,他蛇也撞上别的蛇死了。
县医院西边二十多米处就是一个站牌,很多人都在这里下车,所以这边的超雄蓝色三轮车特别多。
排了好几局都没有十万米长度以上的大蛇,主动撞死好几次,黎郁渐渐没了耐心,放下手机眉压眼看前面路面。
十多分钟过去,终于从左边行驶过来一辆红色公交车,到县医院大门口柏油马路上渐渐靠边停下了。
他擡眼看过去,周围等待的三轮车司机全都一股脑涌上去拉客,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几个提着大包小包神情麻木的中年人,还有背着书包四处张望的学生,婉拒司机以後艰难从围堵的人墙里挤出来,没一个跟黎郁印象中的身影对上号的。
黎郁没看到邬雪的身影,扫一眼手机,已经一点五十了,他决定往站牌骑,那边显眼一点。蹬三圈,靠近白线以後转直车把,剩下的让车自己滑。
“十丶九丶八丶七丶六丶五丶四丶三……”他在心里默数跟前边站牌底下停着的蓝色三轮车车屁。股距离,在即将数到二的时候三轮车开走了,黎郁刹车的手放松,滑出去一小段距离又突然握紧,车子彻底停止不动。
三轮车一开走,被遮挡的视线就完全了,原本坐在站牌底下的人也就暴露了出来。
邬雪站在站牌底下,微微斜靠着,气质里带着攻击性,穿着条浅烟灰色直筒牛仔裤,右脚搭在左脚上,两条长腿非常非常抢眼,上身黑色连帽卫衣,带着帽子遮住阳光,右手横屏拿手机正在低头看视频,露在帽子外边的发尾微微翘起几缕,左手搭载右臂弯里松松散散捏着棒棒糖棍,手指细长,太阳下指关节还透着粉。
黎郁看着他不说话。
周围车辆鸣笛声断断续续响了好几声,邬雪才擡头。
“……”
“来多久了。”黎郁操着平常说话的腔调,回过头不再看他。
“一点左右吧。”邬雪直起身站好,把帽子掀下去。
黎郁转过脸看他:“一点左右?”
“嗯,车中间路上没停。”邬雪声音很淡,看上去没太意外是黎郁过来,同时把手里的视频掐了。他爷今天上午出院,跟着一起回去拿了换洗的衣服就来了。
“那等挺久了。”黎郁看着前方客套。
“还好。”邬雪比自己预估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就随便在站牌下看范画讲解视频,倒是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说完这些两人就没了话,他们本来也就不熟。
黎郁看着前方拨了一下铃,算是回应他那一句“还好”。
邬雪把棒棒糖填进嘴里,走近询问:“你来很久了。”
从外部语境来看这句话应该算是问句,但由于主人语气很淡,疑问语气就很不明显。
黎郁随着声音回头,邬雪一走近压迫感就起来了,比他坐在自行车上要高,需要仰视。他擡头,又略微不自然低头,再次看向前方路段,语气冷淡,像夏日超市打开的冰箱里冒着的冷气,“没有,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