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微风里,有人这样说。
黎郁从手臂里缓缓擡脸。
邬雪正站在他面前,穿着纯白色的衬衫短袖,左边逆着光,脸颊丶脖颈丶手臂都被夕阳打上了油画一般细腻的暖黄色,居高临下对着他浅笑,语气愉悦,嗓音清越中带着明显的沙哑。
他怔怔看着他不说话。
“香蕉味的。”邬雪左手朝黎郁又扬了一下,他自己嘴里噙了一个粉色的,用右手握着,才吃了一个尖尖,现在正在吸。
俩个人对视,一个低头一个擡头,一个平和,心里不知道,但外表看上去至少还挺愉快,一个面容平静,但眼神里却隐隐带着抵制和控诉。
邬雪眼睫闪了一下,飞快看向右边,复又看向黎郁,抿唇笑了一下,看上去很好脾气,朝他递了递手里的碎冰冰:“嗯?”
黎郁微微垂下视线,看向他的纽扣,已经流干流尽的眼泪又有冒出来的趋势,站起来,话也不说,扭头就走。
“哎,黎郁……”
他埋着头自顾随便走,只要不看见他什麽都好。
“黎郁!”邬雪伸手扯了一下,又被大力甩开。
黎郁眼泪又掉了几大滴,疾步往前走,想要甩开身後跟上来的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想见到他的,他想把他带回去比赛,只是,只是,一见到他什麽就都不受控制了。他不应该这样的,他应该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把人捉住,哪都不许去,跟他回临祁,然後去省会比赛,邬雪一定会是最厉害的那颗星。
“黎郁你听我说……”邬雪急匆跟在後面。
黎郁转身把他手里那个黄色碎冰冰夺走,然後继续埋头往前走。
邬雪愣了一下,随即道:“我开了房间!”
黎郁下意识停下,瞪大眼睛。
邬雪叼着碎冰冰,双手把他扳过来,让他看後面不远处,“司机还等着,走吧。”他自然牵起他的手。
邬雪手牵上来的那一个瞬间黎郁心脏颤抖了一下,左边整条胳膊瞬间发麻,大脑直接丧失思考能力,眼神发直,直勾勾看着前面,就这麽被带着往前走。
蠢爆了。他觉得。摊开以後他就蠢爆了。
红色复古三轮车司机大爷从他们往这边走的时候眼神就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等走到了车前开门上车坐进来後还是不敢置信,不信邪似的带上老花镜往後扭头,目光落到两人交叠的手上。
邬雪松开手,看着大爷指黎郁,“这我哥,小时候发烧脑子烧傻了,今天周六还出来上学,我出来找他。”说着,伸手拿过黎郁手里的香蕉味碎冰冰,对着尖用力咬掉,再塞他嘴里,继续对着大爷道:“傻得很,都快生活不能自理了,就像刚才这样,吃个东西从小到大都是我给他撕包装。”
他越说,大爷越相信,脸色越笃定,看看黎郁肩上的红色书包背带,再看看他的脸,以及还智慧着的眼神,脸上出现惋惜,再看看邬雪,更惋惜,逐渐蔓延上同情,摊上这麽一个哥……
邬雪继续加大火力,“这是上学穿着校服,我的已经换下来了,穿校服——”他组织措辞,“身上一点标记都没有,所以我和我妈就给他尽量买颜色鲜艳一点的书包,这样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
“啧啧啧啧啧啧啧……”大爷皱脸,“多俊一个娃娃,哎吆……”语气里满是心疼。
红色三轮车一秒五个“噔”往邬雪住的宾馆开去,边开边跟邬雪打听傻哥情况。
邬雪也就顺着说,看一会这边看一会儿那边,就是不看黎郁,“哎呀,您是不知道,又傻又呆脾气又臭。”
黎郁坐在车上三分钟後大脑已经缓过来了,一点点喝着碎冰冰,听邬雪当面编排他。
“哎!”大爷叹气,“这种烧出来毛病的小孩多着嘞,都是小时候发烧,人给烧傻了,你家着还好,我看还能正常走路,他有的路都走不好了。”
“是啊,谁说不是,我和我妈都觉得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邬雪看向窗外,眼神悠远,但随後移开。
一路上,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黎郁把碎冰冰挤干净,垂眼听着他们说话。
“……”
“今天找我哥找的着急,冰凉贴都用上了。”邬雪说着还摸摸额头。
黎郁这才侧脸去看他,从他过来的时候他就想问,额头上为什麽贴的有东西,原来是冰凉贴。
三轮车在一家外面看着很不错的宾馆大门前停下。
下了车,黎郁跟着邬雪进去,里面装修也很不错,水声潺潺金碧辉煌,很阴凉,比炕热的小铁房三轮车好很多,俩人一路无言回到了房间。
邬雪插上房卡,屋内瞬间明亮。
黎郁往前走了几步,扫视一圈,是单人间,行李箱躺在地上大敞着,上面的衣服有点凌乱,床上铺了被单,上面自己的被子胡乱地团在一起,看上去主人睡觉习惯不好,旁边桌上还有没吃完的小吃,竹签在上面插着。
“你看什麽?”邬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