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很厉害,倘若我也有那麽厉害,爹娘或许就不会死,郑雍和就抓不住我,江凤吟也杀不了我,别人也威胁不了二哥……”她有些不好意思,“他能轻易做到我想做的事,他偏偏不做,我就讨厌他……”
“那也不是你的错,平沙,二哥只要你平安无事。我看你平安,心里一块大石就放下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这样最最好……”
他望着她,眼中十分温柔。
“不想别的,就开开心心丶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好不好?你若当真喜欢苏大夫,那就……”他话音一顿,又留了点儿馀地,“不过你还小,我想最好还是等你长大点儿再成亲,好不……”
季平沙正感动非凡,忽听什麽喜欢苏大夫,又扯到成亲,一下脸涨得通红,高声打断道,“我才不喜欢他,二哥你别听他胡说,是他赖着我!”
“真的?那他跟十一王爷也一样啦?”
“当然不……!”季平沙一顿,不肯说了,“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我以後就要一个人逍逍遥遥地过,才不理他呢!……笑什麽呀!”
……
只等牡丹阿笙来叫吃饭,二人才都过去。
衆人假装不见季平沙红眼,连阿笙也忍住了没问,安安分分吃了顿饭,小丫头又提议出门消食。
季平沙却道乏了,要回房睡觉。
她走後季千里又愣愣站了会儿,还是放心不下过去看她。
季平沙倒真缩在床上,也不曾哭,说困了。兄妹俩又说了些话,苏溪年已钻了进来。
他和十一究竟还是不同,并不一味做小伏低,总贱兮兮去惹平沙,一见人真有动怒兆头,立刻便顺毛捋,简直乐此不彼。季平沙竖眉瞪眼,口中又嫌又烦,然对着人和对着哥哥是不同的,季千里莫名又觉得该留他俩待一会儿,便轻轻出了门。
他缓缓走在路上,还没走到一半,便见前方亭边走来个人。
天更冷了,白昼短了许多,越东风重给他买了衣裳,白绒披风看着素净。但他自己穿得不多,远远看修长白衫微微晃动,被流金般的夕光笼罩。
季千里便不再走,就站在原地看着他走来。
似乎只是这麽看着他,胸中憋闷便去大半。
那路不远,曲折来去的院儿里青草依依,被秋风吹拂摇摆。那人走得不紧不慢,衣袂微随风起,还顺手摘了头顶拂来的一根枝条,一近来便笑,“怎麽不走了?”
“想看着你走。”季千里伸出手和他牵着,发现他不往回走,而是朝着另一条路去,“不是要出门?”
“是啊。”
“那阿笙不去了?”
“她去她的,我们走我们的。”
“为什麽?”
“你成天跟别人待在一起,还问我为什麽?”
季千里低头合着他的步子,发现他也在合他的,笑了笑,“小照,你是不是骗阿笙了?骗小孩子不好。”
“往後自也有人骗她,这是提前教她。”他又道,“也不光为我们来着。”
“还有谁啊?”
“你忘了,流云好几日没出门,要发脾气的。”
季千里恍然大悟,“是了,自进来後还没见过它呢。”
越东风笑了一声。
“笑什麽,你觉不觉得,它自从回来後,跑得像没从前快了……不知是不是被人打伤了还疼……要不要找苏大夫瞧瞧?”
“大概年纪大了……”
“快别说了,我看见它啦。”
马厩一排过去全是马儿,褐的白的,大的小的,少说也有二十几匹,足有三四名小厮在张罗草料。
流云脾性霸道,向来不肯与别马同住,谁来都要被踢咬,只好给它独享一栏。它一身皮毛甚是显眼,一见这两人露面,也比那几个小厮还要快发现,兀自喷气刨地。
“流云,你好啊。”
他们把它牵出,又走偏门上街。
京中日光灿烂,晚霞总似要满长空,江南则显出柔和清净,有时落几滴雨,有时只轻飘飘几缕粉蓝粉紫飘在天边,烟雾般奇幻。
走出府外,正夕阳西下,满目灰墙白瓦,绿水清波,两侧人家还有炊烟。
长街有人叫卖吃食,除商贩也有附近农家,也自有人行走停驻,有妇人在阶下浣衣,也有车马忽地疾驰过去,扬起一片叮当脆响。河水轻流,河面还有小舟不少,来去卖花沽酒,弹琴唱曲,热闹不输街上。是和京里异曲同工的烟火之气。
流云难得没被骑着,一身轻松跑在前头,不时也回头等等人,他们就牵着手,不疾不徐走在人群中。
有几回季千里瞥见旁人在看他们。有的是看他支起的左手,有的是看他和越东风牵着的衣袖,有的则把两人从脸到脚都打量上一遍。
扬州本风流,男风并非罕事,但见二人都生得俊美,如此旁若无人在大街牵手而行,目中自有一股惊艳和好奇。季千里并不在意,彼此也只擦肩而过。
也总有女子看越东风,小至十四五岁的,大至三四十的,江南女子不似北地豪爽,多生得婀娜柔美,偷眼看人时,带着一丝多情妩媚,他这才忍不住看他一眼,这时这人便凑到耳边来说悄悄话,“偷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