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转身,弯下腰,拜这明月,拜这百花,拜这山川。
“二拜高堂——”
他们没有高堂,便连灵位也不曾安置,只朝着沈清河拜了一拜。
他看着他们不住点头,眼中似有泪光。
“夫妻……对拜——”
这次他们彼此对视良久。
他目光扫落这个人身上每一处,而後朝他弯下头颅和脊背,深深拜了下去。
“礼成——”
“嘭——嘭嘭嘭——”
七彩烟火绽放,仿佛无数鸟群啾啾生灭,热烈非凡。
季千里目光掠过衆人,数张脸庞笑意盈盈,叽叽喳喳拍着手。
似乎等这许久,也就是为了这片刻。
等夜空只剩下孤美的雪月,他们才又牵着手回到屋中。
没有新娘子,那也不必一人房中苦等,喧闹後衆人落座,围在一处吃饭。
饭是阿笙爷爷领着姑娘们烧的,悉心做了半素半荤,还有豆饭。
酒不可少,一打开香气满屋。
新人动了几筷,一同敬了三杯,除阿笙小孩子谁都饮了。而後他们要回房,苏溪年便起着哄要闹洞房,被红着眼又红着脸的季平沙揪住耳朵,不许他乱来。
他们手牵着手一起穿过回廊,靴子踩着地面细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
咯吱,咯吱,不急不缓。
而後,只等房门隔绝了外间喧嚷,这世上便真的只剩他们俩。
被帐都红,有烛有酒。
他们按照别人事先说的,勾着手又对饮了一杯。
两只醉了的酒杯反映了烛光,流在地上,他们在床上相对而坐,不急不躁地替对方解了发带丶衣带,没急着脱下来,只是轻轻碰了下唇,再就互拉着手,望着彼此。
不知是因烛光还是饮了酒,两人脸都微微发红。
风从窗缝钻进一丝,微把烛光一晃,越东风才先笑了声。
季千里晃了晃手,“怎麽啦?”
“我想过今日大概会很好,”他低头拨弄他脚腕子上的金珠,“但没想到会这般好。”
他弯了眉眼,轻声问,“有多好?”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很快,他又擡起头来,摇头笑,“这未免不吉利……你看,我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今日忽然多了丝脆弱的孩子气。
季千里心生怜爱,擡手抚上他脸,放轻声道,“汇……”
越东风手叠他手,“嗯?”
“拜过堂,我们就真的是夫妻了。”
“是啊。”
他似一定要把那句话说出来,像他不知道,郑重其事道,“那从今往後,我们就永永远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嗯,这样就最好,不要生也不要死。”
“当然这样最好,不要生也不要死……”
说完,他们又相视一笑。
太好了,太好了,他心道,那时光大可不必再流逝,就永远凝固在这刻。那喜乐也大可不必更多,这样也就足够。
然世间事大抵如此,它还是没顾他声音,蹭蹭向前走着。
如烟火离手,径自攀向欢喜的顶端,那瞬间光芒灼得他一闭眼,而後还是忍不住又睁了开。
它睁大,再睁大,几乎是一点点丶一点点撑到极限,渐让他眼角都有些疼了……
他痴痴地望着面前这个人,同时一滴泪不合时宜地滑了下来。
——他看到这个人的眼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