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王绾可自理。”王绾婉拒。
“小奴就候在房外,。”
“好。若有劳烦之处,王绾会请小哥帮忙。”
热水洗身,可以消退全身疲乏之气,中,再擡头时,眼眶很润,他痕迹,还是浴桶中没有滴落的水珠。
从郢都大狱回来,他是独自乘坐一辆马车的。
王绾知道那是恩人刻意为之,刻意为他这个落魄受难之士保留一份士子的体面,他的确需要一个安静又私密的空间,好尽情地平复丶消化内心全部斑杂的情绪。
如今这些情绪在热滚滚的浴水中达到沸腾,王绾即感恩又迷茫,迷茫自已与尹姿素味平生,为何他要出手重金相救?
迷茫自已遭此一劫背上污名以後,天底下哪里还有自已容身之处?
迷茫回家如何面见含辛茹苦养育自已阿母?迷茫此生要如何做才可挣来二百金,返还恩公?
脱离囹圄,短暂喜悦後,王绾骤觉看不见前方一点光亮,整个人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纵然很享受热水泡澡带来的酣畅舒心,但王绾只泡了一炷香辰光就出桶穿好衣。
这便是他,一个稳重丶不贪图享受丶宁愿损已也不敢给旁人添麻烦的人。
当他穿好衣擦好湿发推开房门,田氏小厮用很惊讶的口气问:“先生沐浴好了?”
“是。”
“那请先生跟小奴去正厅,仲公子为您备了席。”
“多谢。”
*
品菽把二百金支给田骁後,重新返回布社接待络绎不绝的买家,听闻车夫通报仲公子已回,招过田春细细交代几句,又返回宅院布置晚宴。
先前住进田府时,田骁有问过尹姿对楚菜的喜好,于是这顿接风宴田骁吩咐品菽一部分菜品还是按尹姿口味做的。
宴席准备期间,尹姿摘了斗笠跟随田骁去了他的寝居,径直走到他的书案前。
“二哥哥,我给你写个欠条哈。”
“欠条?”田骁又没听懂意思。
尹姿没顾得上给他解释,跪在软垫上拿起一只竹简放在书案上,接着蘸墨,歪歪扭扭用简体字写下一排文字:
尹姿今借田骁卢金二百,两年後秋日需还本金及利金共二百二十金。
隔笔,尹姿低头吹了吹竹简上的墨汁,忽然觉得自已还钱时间写得很模糊,于是又蘸上朱墨在“两年後秋日”旁,鲜红地写上一行小字:公元前252年。
这下补充够完善了,尹姿满意地拿起竹简递给身旁的田骁:“欠条,二哥哥收好。两年後秋天本利我共还你二百二十金。”
田骁端详这支竹简,他只认识其中四个字,『田骁』和『尹姿』,这是当初在即墨他生病卧榻时,尹姿用茶水写给他看的。
“小尹原来你写字是这副模样。”田骁声音轻柔。
尹姿不满他把注意力放偏了,从软垫上站起,指着竹简一字一字把欠条内容念给他听。
果然,听完後田骁微微蹙眉:“为何小尹会加算利金?”
“因为这是规矩啊。”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一定要如此。”尹姿顽皮眨着眼,“亲兄弟还明算账呐。”
“小尹,我觉得……”田骁低头看着竹简,轻轻埋怨,“你总是在我们关系中拉起一条看不见的线,妨碍我们的感情。”
闻此言,尹姿一愣:“有吗?”旋即否决,“哪里有线,二哥哥不许乱想,我们感情好着哩。”
田骁摇头,固执往下讲:“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想对你好,是真心真意的,可是……这条线总会出来阻挡我对你的好。”
尹姿听明白田骁埋怨的点,笑着抽走他手中的竹简,重新放回书案拿起笔,把“利金二十金”几个字彻底涂掉,然後吹了吹待墨汁干後,站起来把竹简交还田骁,又把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字念给他听。
“二哥哥,那条看不见的线目下可否不见了?”
“不见了。”
“那你评价下我这积极改正的态度呗?”尹姿出言调侃。
“我心甚慰。”田骁答。
一听这话,尹姿乐了,想起以前在即墨田冬说的一些话:“以前我可听说,仲公子在下人面前从来不动声色丶嫌少流露情绪,于是身边夥计们都养成了揣度你想法的习惯,怎麽今天二哥哥反而直言告知心中所想呢?”
田骁脸颊有些泛红:“重要的事我都会直言,凡是被揣度的都是无关紧要丶可有可无之事。”
尹姿意味深明笑笑没继续打趣他,踱步来到窗棂前懒洋洋趴着眺望天边金灿灿的夕阳。
田骁将竹简放进贴身衣箱中,也跟着来到窗棂旁,鹤立在尹姿身旁。
一人姿势懒散,一人姿势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