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感叹他的因祸得福,好像这是什麽天大的喜讯。
这是汪屿对他的初印象。
在认亲的宴席上,主角将场子搅得一塌糊涂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贺家大人气得嘴唇发颤。
汪屿持着酒杯的手小幅度晃动,眼神透过荡漾的琥珀色酒精,看向男孩的背影。
他穿着件连帽卫衣,带上宽大的帽子只露出一点馀光,没有一点对于权贵的谄媚和讨好。
原来半路回家的小孩也可以有自己的性子。
汪屿心底升起几分不足外人道的爽感,即使宴席上的其他人还在拿对方为自己做陪衬。
借口过敏先行离开,实则从後院绕出去,打了辆车跟着人。
不知道他会去哪里,窗外流转着从未见过的街景,逐渐远离市区,通向更为开阔的大路。
意外的路线给他循规蹈矩的生活增添了几分刺激。
不过更多的是害怕他做傻事。
小孩看着心情不好。
看得出他一直被养得很好,帽檐下的眼神清爽干净,是被爱後扎根在灵魂深处的勇气。
父亲教他识人,是想他在经商时面对任何人都可以游刃有馀——
却没想到被他先用在了贺栖鸥身上。
前车最後停在一个园区门口,贺栖鸥从出租车後排下来。
大门的名牌已经做好了,就差挂起来了,材料模板这会儿都堆在围墙边。
“怀棘园”。
玫瑰美丽却带刺,如同回忆甜蜜却伴随伤痛。
或许真的一语成谶。
少年一闪而过的侧脸露出通红的眼眶,眼角还有泪痕。
这年,他刚刚14岁。
怕惊扰了人,汪屿便也跟着找了个隐蔽的路口。
心率不自觉加快。
被“体面”丶“正经”规训长大的人,哪里干过这样的事情。
好在对方头也不回地往深处走,丝毫不在意周遭的环境。
此刻空寂无人的花田,只有少年一人独自坐在长椅上,在夕阳下颜色愈发模糊,如同褪了色的旧画。
他微微侧身,目光落在脚边一丛凋零的重瓣玫瑰上,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卷曲,变成深褐色,而花心还留存在鲜艳。
轻轻拈起一片,温凉柔软的触感置于掌心,像一滴不会干涸的血痕。
仿佛大费周章来这里只是为了坐一会儿。
锁上门後,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刚刚令人心疼的人,此刻已经换了一副模样,褪去了乖顺,又变成了衆人口中的那个“刺头”。
那个时候汪屿还不明白这片地方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麽一一
他的小花被养在背阴的露台上,长势一般,开不出像这样饱满的花朵,想来他在贺家的处境也是如此。
继母容不下他的花,更容不下他。
园子里的花在天空下肆意生长着,已然挣脱了方寸之地的束缚,生机勃勃地攀上雕花的栏杆,在石头的缝隙里扎根,美得触目惊心。
几天後,这片已经逐渐落寞的地方忽然有了买主。
被一个外国人盘下的消息悄悄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