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梦醒了,满身潮湿的我爬起来哭泣,闹钟惊醒泡在水底的我。
成堆的书本还在学校等待我的光顾,这是世界上唯一能够等待我的丶独属于我的依恋。
从小到大不愿和父母吵架的我,第一次开啓了一个月的冷战。
我撕下“乖乖女”的标签,撕的粉碎,我开始在厨房做自己喜欢的菜,尽管是糊的;我开始走进书店,借着周日下午的短暂享受属于自己的半点时光;我开始报复性睡觉,弥补自己遗失的万里长梦……
我不能在欺骗自己了。
从我这儿拿走二十年吧,命运,站起来——多拿一些。因为我不知馀生该如何是好。
就让我的生命停留在高考结束以後吧……
但父母怎麽办呢?怎麽样死才能有赔偿呢?
求知的渴望让我翻查起了资料。
跳楼自杀时,在半空中五脏六腑会受到巨大冲击,死亡的姿势也不会很美观;安眠药的死法太过狼狈;被车撞死,会不会飞的很高?车主会赔偿吧?万一他有家人怎麽办……
龇牙咧嘴的看完死亡的结果,我摇了摇头,恐惧地给自己擦了一把汗。
看来求死也不是免费的。
妈妈从医院回来了。
我装作没看见她的模样,自顾自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透明的灵魂却一直在妈妈身後紧紧跟随,高悬在空中的心迟迟不能降落。
“这个孩子还是不要出生的较好……”我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些话,每次都换来妈妈的恶语相向。
“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就很好过吗?你就是这样子和我说话的吗?你又能确保你一个人能好好养我们吗?”
“你生下我只是为了我养你吗?”我解散长发,任凭头发胡乱地扎着自己的眼睛。
躲进阴暗里的我,有了一种黑暗赋予的勇气,我一口气将所有的痛苦倾泻而出,那些挨饿的黄昏,那些祈求的黑夜,与那饱受冷眼的过去……
“为什麽我总是让你不满意?为什麽别人一句话就可以让你骂我?为什麽别人的孩子随便做些什麽你都能夸赞?为什麽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
“从小到大,我哪一步没有按照你的心意走下去,你要我好好学习我就好好学习,你要我在房间里拔高我就闭门不出,你要我乖乖听话,我从来没有反抗过你的一句话,你要我怎麽办?你要我怎麽做?”
“夸奖的话很难出口吗?你的愿望还不能满足吗?你的控制还没有结束吗?你究竟要我怎麽办才好啊?”
“生出来的宝宝你们会好好养吗?你们能确定不会再养出一个我吗?你们又能确定他出生没有基础疾病吗?你们养不好为什麽要他出生呢?”
恨意在我身上不断燃烧,发苦的柴火越升越高,直至把我吞没。
我瞪着仇恨的眼睛,转向躺在沙发上的爸爸,心里的咆哮化作最锋利的语言:“为什麽你总是什麽都不做,每次都袖手旁观?难道我是妈妈一个人的孩子吗?你又是什麽权利能每天躺在沙发上休息,而我和妈妈只能进入厨房呢?你又是为什麽可以不管不顾我们的的时候出去见朋友,而妈妈只能独自在家里呢?”
“我看你是无法无天了!”
爸爸怒不可遏地砸烂果盘,银白光芒的玻璃碎屑滚落在我的脚边,闪烁的光泽仿佛天上的星星。
人们都说爸爸可以为女儿摘下天上的星星,这就是爸爸为我摘下的星星吗?
我死了,一脸的苦涩,灵魂在纯白的灯光下闪烁。它发着微光,一直到红色的鲜血出现,才缓缓消散。
“你怎麽可以这麽自私!”妈妈的诅咒从身後传来,撕裂的喉管仿佛藏着天大的血海深仇。
可我只是你的女儿。
我在震惊中惊醒,缓缓转过头望着妈妈藏在长发下的影子。
“我自私?”
“你不就是自私吗?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怕我们生出个弟弟,和你抢钱吧!你还不自私吗?你为了自己的好生活,不愿意家里再容纳下新成员,你不就是自私吗?你这个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蠢货!你这样子的人,有谁会爱你!你不就是怕弟弟抢走了你所有的爱吗?不过也是啊,像你这样子的人,就算地球上的人都快死绝了也没人爱你!”
捂着眼睛,我用力擦下眼泪,手指仿佛要将自己的眼珠扣落,我低头大笑,转身踩碎“星星”,血液如同盛开的彼岸花,将地面铺上我的红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