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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屋塌了(第5页)

“青羊山高中布告:查:高三一班赵毅丶刘季丶朱万章三位同学,无视校纪校规,于2000年3月24日晚上翻墙外出,跟社会青年一起打架,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为惩戒本人,警戒他人。给予赵毅丶刘季丶朱万章三位同学,以留校察看处分。此布,校长室。2000年3月24日。”

刘校长在宣读这份布告的时候,又威严,又正气,简直是帅呆了,酷毙了。那声音,那语气,简直是包青天,在宣读对一个贪官的处分决定。刘校长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她的风格在我们的心目中绝对是一流的。

那时候,每天晚上都有老师查宿。

“同志们,鬼子来了!我们赶紧躲进荷花淀!”我对面上铺的女生说。

刘校长查宿的时候,遇到很晚还不睡觉的,或是在被窝里躲着看小说的,听音乐的,她就把人叫出去问话。隔着宿舍门,我们听到刘校长问那个学生:“父母是干什麽的?”我们的学校是农村学校,大多数同学都来自农民家庭,父母都是种地的,每家都不是很富裕。我们自己也知道,对于我们这样的农民家庭来说,读书就是唯一的出路。刘校长这样询问夜里不及时休息的学生,算是抓住了他们的要害和痛处。

有一个晚上,刘校长她们查宿的走了,我慌里慌张地往厕所那边跑。那时候,我们学校还没有冲水的厕所,还是老式的厕所。我跑出宿舍大门,快跑到厕所的时候,看到刘校长站在大门外头。我吓得赶紧又往回跑。刘校长说:“你去吧。等我走了,你还是得去啊。”我听了刘校长的话,知道刘校长不会抓我了,赶紧往厕所跑去。

刘校长给我减免了很多次学费。可即便是这样,我的学费还是经常交不上。

我记得有一次,高二的时候,又要交学费了。我家又迟迟交不上了。班主任找到我,把我叫出教室门外,和蔼地跟我说交学费的事,这样的事对我来说也是常事,我知道自己交不上学费,耽误了班主任老师的工作,班主任也着急,也没有办法。但是班主任从来没有斥责过我,或是嘲讽过我,没有给过我任何压力任何颜色,从我上学以来,所有的班主任都是这样。他们能帮我向学校求情,就帮忙,实在帮不了忙,也是悄悄把我叫出教室外,鞠躬尽瘁地弯着腰低着头,压着声音跟我说话,很平等很客气地跟我说话,好像是跟我商讨一件由我说了算的事。他们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一个穷学生的自尊。

学费确实是应该交的,只可恨我家太穷,我只能回家跟我妈妈说。我妈妈没有钱,就带我去校长办公室找刘校长。

“老师!”我跟校长打招呼。

“校长好!”我妈妈跟刘校长客客气气地说。

“你有什麽事儿?”刘校长坐在办公室的座位上,冷冷地看着我妈妈。

我也知道刘校长已经多次给我减免了学费,对我多方照顾了,我跟我妈妈再来要求学校给我减免学费,我也不好意思。但是我也知道我家里确实没有钱。

“我想请校长给俺家孩子减免学费。”我妈妈说。

刘校长面有不悦地说:“别人家的孩子,学校给他减免学费,人家都是千恩万谢!就是你,好像觉得学校给你家减免学费是应该的。”

我妈妈见刘校长态度冷淡,她说话也不客气了:“俺家太穷,实在拿不出来这笔钱。俺要是能拿的出来这笔钱,俺也不来给校长添麻烦。”

“恁家穷?学校里恁麽多小孩儿,爹死娘改嫁的,多的是了。有的还是孤儿,跟着爷爷奶奶。人家都是能借借,能磨了磨。实在不行,才让学校减免学费。你好!一到交学费,就来找学校。学校已经多次给恁家孩子减免学费了,对恁家孩子已经仁至义尽。学校不是慈善机构,你不要觉得学校为恁家孩子减免学费是天经地义的。”刘校长说。

我觉得校长说的话很有道理。我看看刘校长,再看看我妈妈,很是为难。一方面,我觉得刘校长为我多次减免学费,已经仁至义尽。我一向很敬服刘校长,她说话做事干脆果断,是我们全校学生心目中的女强人,我们都真心敬佩她,爱戴她。我妈妈来跟刘校长交涉,让刘校长不高兴,我觉得很对不起刘校长,我想劝我妈妈走,不要再在这里为难刘校长。另一方面,我也知道,我家里也真的是没钱,确实交不起学费。

我不知道怎麽办,就哭着跟我妈妈说:“妈妈,咱走吧!”

校长的话等于把我妈妈给回绝了,我觉得我们该走了,可是我妈妈她不走。她就站在刘校长办公室里,跟刘校长对峙了起来。刘校长也没有走出去。她就坐在那里。有几分钟,她们两个人都沉着脸,不说话。

我左右为难,又不知道该怎麽办,只好陪着我妈妈站着。

我哭着跟我妈妈说:“咱走吧,妈妈!”

我妈妈也流下了眼泪。但是她还是很硬气地像是在法庭上申诉一样,理直气壮地跟刘校长说:“我向校长要求!给俺家孩子减免学费!”

刘校长也学着我妈妈的样子,跟我妈妈说:“我向家长要求!给孩子交应交的学费!”

结果,还是我妈妈败下阵来。我扶着我妈妈走了。

後来,学校勒令我们那些拖欠学费的人回家了。我把桌子搬下楼,放在自行车後座上骑着回家。我妈妈让我去找大队书记刘叔,让他给我开个介绍信,带回学校。我就去凡庄南家前找刘叔。

我到了凡庄南家前,看到一个老大娘拉着一辆车在奋力地爬坡,车上装着满满的一车树枝。我就帮她推车。老大娘很感谢,说:“这闺女一看面相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将来一定考个好大学。”我当时哭地眼皮肿肿的,迷成一条缝儿,只是当时是春天,我的皮肤还是蛮白的,此外,我也不觉得自己还有什麽好夸奖的。老大娘夸我主要还是因为我帮她推车吧。我心里想,我都已经交不起学费了,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学呢。

我打听到了刘叔家。刘叔不在家,去地里投蒜去了,刘婶在家,她端着碗在吃饭。她碗里装着白白的大米饭,她去锅里,推开一顶圆圆的木头锅盖儿,往碗里盛了一铲子菠菜鸡蛋。她家的锅,好像是一竈两锅,一边用来烧饭,一边用来炒菜。所以,我看到她家锅里一边是米饭,一边是菠菜。

刘婶端着碗,慢吞吞地吃着,告诉我,刘叔就在庄西头儿的蒜地里,让我去地里找他。我没有骑车,刘婶就让我骑了她的自行车去。我骑上自行车很快到了地里找到了刘叔。刘叔是个好人,对我家很照顾,我妈妈经常跟我们说起他。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刘叔。他身材微胖,皮肤白白的,大背头,穿着西装,蹲在地里投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大款。但是他说起话却完全是老老实实的,一点都没有官腔。

“行,我马上回家给你开个介绍信。”刘叔说。他的声音很小,很平凡,就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不像个当官的。

刘叔回到家,给我开了介绍信,我拿了就回学校去。

後来不知道怎麽的,反正我又正常上学了。

我想把刘婶的自行车还给她。可是,等我到了自行车棚,我不记得刘婶的自行车是什麽样儿的了。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刘婶的自行车了,此刻,它被一条长长的重重的铁链给锁着呢。我想,哪个混蛋居然把我骑来的自行车给锁上了,这不是给我添堵嘛。我擡着自行车到了学校外头,跟修车的大叔说了一下。修车的大叔挥起大剪刀,“咔嚓”一下,就帮我把自行车的铁链子给剪断了。我千恩万谢,骑上自行车就到了刘婶家。跟刘婶说了一声,又赶紧回到了学校。

没过多久,我听到有人来找我。我一看,是刘婶。

她说:“你推回去的不是我的自行车。我的自行车是新买的。我记得,我带俺二孩儿去他姥娘家的时候,他拿指甲盖子搁後座儿上划了好几道杠儿。”

我说:“啊?我还以为那个自行车是你的呢。我不记得你的自行车什麽样儿了。”

刘婶说:“恁的车棚搁哪儿?你带我去。我自己认得。”我就把刘婶带到我们教室後头的自行车棚里。刘婶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自行车,然後就骑车回去了。我推错的自行车,她也给推了回来,就是人家原来的大铁链子被我给剪断了。

我上学带饭,没有咸菜,我妈妈就腌了蒜薹,端到大亮家屋檐上晾晒。

下午,我放了学,跟我妈妈一起去收蒜薹。

我胆战心惊地爬上屋檐下竖着的梯子,我妈妈站在上头拉着我上去。屋檐上,是穹庐似的榆钱树。小鸟叽叽喳喳地坠满了树枝。

屋檐顶上,晒干的蒜薹,黄黄的,软软的。

我问我妈妈:“妈,这个蒜薹收回家,还要洗吗?”

我妈妈说:“洗什麽的?我都是洗地干干净净地腌的。我晒地时候,下头铺的化肥袋子,也是干干净净的。”

我听了我妈妈的话,就不再吭声了。

蒜薹收回家,我妈妈就给我炒菜,炒菜的时候倒了不少豆油。

炒好的蒜薹,油汪汪的,金黄金黄的,很香,很好看。

我弟弟丶妹妹光看着,我妈妈谁都不给吃,都给我放在罐头瓶子里,留着我上学的时候带上。

我中午放学回到宿舍,坐在床头上吃饭。我先拿出饭盒,泡上煎饼,再从罐头瓶子里夹出一大筷子蒜薹,放在泡着的煎饼上,这就是我的午饭了。炒好的蒜薹还是很好吃的。我吃着吃着,发现夹起的一簇蒜薹,被蛋白似的什麽东西罗织在一起。蒜薹里怎麽有蛋白呢?难道是我妈妈给我在蒜薹里放了鸡蛋?不可能啊。我妈妈从来不会这样做啊。

我夹起那簇蒜薹尝了尝,有点苦涩,确定不是鸡蛋。那是什麽呢?哦,我知道了。我想到了大亮家的屋檐,我家蒜薹是晾在他家屋檐上的。那屋檐上,树顶上,有很多麻雀在叫喳喳,那我碗里的蛋白似的东西,就是鸟屎了。

我默默地把那团蒜薹夹走扔掉,把自己饭盒里的煎饼也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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