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智者相逢狂者胜。让我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疯起来!狂起来!动起来!”
那时候,我觉得这个郑局长真也是克己复礼,高高在上。郑局长嘶哑着嗓子说了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理论以後就翩然离去了。
接着,任社长在大会上隆重介绍了我们这些新来的:
“新的一年,《小坛》杂志社又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我们迎来了四位优秀的编辑,他们年轻有为,充满了工作的热情和蓬勃的朝气!我相信,有了这几位新人的加盟,我们《小坛》杂志社的明天会更加辉煌!下面,我来介绍一下新来的编辑。”
“宋大省!”
“哗哗哗”!会场里一片热烈的掌声!我站起身来,朝着大家点头致意。
“米娜!”会场里又是一片掌声!
阚部长把我们几个新来的叫到一起,跟我们说:“你们几个刚刚工作,可能业务上还不是很熟练。你们今年就负责稿一阶段的审核和校对。我给你们安排了师父来带你们。等会後你们就可以去找他们了。米娜是英文组的,就跟着我,由我来带。欧阳杰,你是美术组的,您就跟着馀主任。宋编辑,你是中文组的,你就跟着聂编辑学习。你们的办公室也在一起。”
我的师父老聂是一个老员工,很爱抽烟。那时候,《小坛》还没开始明文禁烟,老聂每天在办公室吞云吐雾。他抽了烟,就把烟屁股扔在地上。每天早上,我扫地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座位前的一地烟头儿。
一次,老聂不在,马大姐在自己的位子上转过头去,跟吴编辑愤愤地说:“你说老聂也是的,每天在办公室里抽烟,我们每天都要吸他的二手烟!太不自觉了!”
“是的呢。”吴编辑附和着说。
“现在人家很多单位都开始禁烟了。就他,还是在办公室里抽。自己不要命,也不管别人死活了。像我们这个岁数的,都开始保养身体了,天天跟着他吸二手烟,谁吃得消呢!”马大姐说。
“是的呢。不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想想啊。要是哪天挂了,还不是自己的老婆孩子跟着倒霉啊。别人谁管你啊。”吴编辑说。
“跟他说不要在办公室里抽吧,他还说什麽?你们老公不都在家里抽吗?我老公是我老公啊?你是什麽东西啊!真是的!不自觉!”马大姐又骂道。
那时,老聂不在办公室,马大姐尽情地骂着。我听着她的话暗暗发笑。
“你说他年龄也不大,才不到四十岁。怎麽看着那麽老的。”马大姐说。
“我师傅还不到四十吗?”我问她,“我以为他四十多了呢。”
“他哪有啊,他也就七九年的吧。比你们大不了几岁。”马大姐说。
“啊?我师傅才比我大五岁啊?”我惊叹道。
“他那都是抽烟抽的!”马大姐说,“他跟黄温勇他们一起抽烟喝酒打牌,号称《小坛》‘八匹马’,最後熬地连发型都一样。他,老黄,老王,老馀,坐在一起打牌,电灯泡照着他们的头顶,一个比一个亮!人称‘四大名旦’!”
老聂是个光头,年龄也才三十六七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日被尼古丁熏陶的缘故,他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地多。他的穿着也不怎麽讲究,他有一件紫黑色的驴皮似的夹克服在他的身上挥洒着。
他的样子,让我想到列宁。
有一次,他穿了一件蓝白条纹的衣服,我又通过想象给他加了顶白色的□□帽子,这使他在我的印象里又像是个保加利亚人,或是斯洛伐克人。
但是大多数时候,他看起来还是很像列宁。只是身板像,脑袋像,胡子像,肤色并不像。列宁是俄罗斯人,白俄,很白。老聂不是。他的皮肤是黧黑的,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像是大冬天的时候,腰里捆着根山芋秧子,蹲在墙根儿晒太阳的农村老头儿。
有一回,我师父跟我说:“小宋啊,来。这是我在网上档的论文,你全部用自己的语言来转换一下,变成一篇新的文章。”
我按我师父的说法照做了,把那篇论文全部用我自己的语言转换。
我师父出去倚着栏杆抽烟去了。
他抽完一根烟就进来看一下:“嗯!很好!不错!加油!早改完早结束!”
我在我师父的鼓励下更加干劲儿十足了,敲着键盘又是一番噼里啪啦地操作。
我师父又出去抽烟去了。等他抽完一根烟再进来,看了看,说:“嗯,非常好!好好改吧,改好了早点下班!”然後,他又出去抽烟了。
如是再三,等我全部改完以後,让我师父来验收。
我师父看了以後笑着说:“就是这样,你的语言比原文还要好。以後我们就这样合作,我负责档,你负责修改。反正是老黄要的。”
“啊?是黄副社长要的啊?”我惊讶地说。
“嗯。我们中文组的好多人都是黄副社长工作室的成员。吴悠悠她们也是。你想加入吗?你想加入的话,你就去。反正那边也缺人手。”
我说:“我不想加入。我怕加入以後有开不完的会,给黄社长干不完的活儿。我就想简简单单地做一个编辑。”
那时候的我,才三十出头,还不懂世事变更,一心想着奋发有为,想为《小坛》杂志社奋斗终生。
平时,我因为无处可去,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经常泡在办公室里,晚上也去。那时候,我几乎没有出过《小坛》方圆五十米的距离。
老聂看到我经常泡在办公室,就跟我说:“小宋啊,别老是呆在办公室里,下班以後出去溜达溜达,跟男朋友一起玩去!”
我说:“我没男朋友,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只好来办公室了。我第一年工作,还怕自己弄不好呢。”
我师父笑着说:“你这样兢兢业业的,肯定没问题。”
我还是泡在办公室,星期天也去。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又在办公室里。任社长给我打电话说:“小宋,你在社里吗?”
我说:“在。”
他说:“你把你们办公室墙上贴着的银行账号发给我。”
我说:“好的。”
我立刻走到墙边儿上,很快就看到了墙上贴着的那张白纸,同时看到了一串银行的账号。我把那账号发给了任社长。
新来的总是要值班的,值班的时候总是要到晚上十点半才能下班。
晚上,值班结束,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六楼宿舍爬的时候,遇见了美术组的王编辑。他正在下楼。他听见我上楼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说:“才回来啊?”我说:“是的。”他说:“就会欺负新来的!”我说:“王编辑,谢谢你能替我们新来的说句话,我真地好感动啊。我不图别的,就想现在辛苦一点,等以後我生了孩子,不能再这样绑在社里的时候,社里能对我宽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