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婆看地紧啊。你看他身上有多少钱啊。他老婆都不让他身上留钱。怕他在外面瞎搞。”乌编辑说。
“我不要老婆管,我自觉地把钱交给她。我让她用我的钱,去买那些瓶瓶罐罐,买回家来,我看着她扇自己的脸。”徐编辑说。
“你这是变相报复啊!你每天看着她扇自己的脸,你是不是觉得很解气啊!”杨编辑说。
“那当然!她扇地越响,我越是开心!”徐编辑笑着说,“妈的!我要是在古代,我就找个小的。我来做老爷!男人永远喜欢十八岁!”
“你看看,男人有钱就变坏。”杨编辑说,“大省听到了吧?学着点!你家老公把工资卡交给你吧?”
我说:“没有。”
“你也没问他要工资卡啊?”杨编辑说。
“没有。我没要,他也没给。他就过段时间给我点菜钱,算是入股,跟我一起买菜。”我说。
“你结婚的时候,你娘家也没教你啊?”杨编辑说。
“没有。我妈妈什麽也没问。我那时候也不懂。”我说。
“大省是外地人。没有娘家人撑腰。自己结婚的时候也傻,不知道管钱。那个人年龄又比你大。也不听你的。”杨编辑说,“以後有事跟组里说,组里人就是你的娘家。”
“嗯。”我说。
“听说,张小倩死了。”乌编辑说。
我们都惊讶道:“啊,她是怎麽死的?”
乌编辑说:“她嘴巴上头不是有一颗痣吗?她老公带她去医院,想点掉的,不想恶化了,没有抢救过来。”
杨编辑问:“他们事先没有想到吗?万一是恶性的?”
乌编辑说:“他们事先也找了专家论证,说是没事。谁知道动了手术以後才发现是恶性的。她老公正跟医院打官司呢。”
“张小倩她老公有本事的,他这回跟医院有的倒腾了。”徐编辑说。
“他怎麽有本事的?”杨编辑问。
“他不是中学老师嘛?他这个人胆子大的,他在校长办公室装了窃听器。知道了校长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这下他把校长给拿捏了。校长没办法,只好给他升职加薪。”徐编辑压低声音说。
“妈呀!这校长也忒倒霉了。又恨他,又得给他加官进爵。”杨编辑说。
“可不是吗。”徐编辑说。
“那他就这样在校长眼皮子底下?校长不难过啊?他自己不难过啊?”杨编辑说。
“他这个人心态好,他难过什麽?难过的是校长。後来那个校长把他给调走了。”徐编辑说。
“把他调走还得跟他好商量,还得把他往好地方调。”乌编辑说。
“那是!谁让校长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徐编辑说。
“张小倩这颗痣,困扰了她一生,因为这颗痣,人家都叫她‘鬼子’。”乌编辑说。
“这样,她到那边就不用愁她的痣了。”徐编辑说。
他的一句玩笑话立刻引来大家哈哈大笑。
我惊讶于徐编辑平日里那麽斯文儒雅,对待别人的生死居然如此无关痛痒。他跟张小倩年龄相当,共事的时间也比较长。他们平日里见了面,也应该比跟我要客气比跟我要交心。何以在她灰飞烟灭以後,一切的和谐恭敬都也随之凉凉。然而,我又觉得这并没有什麽好奇怪的。大家走到一起无非是维持表面的和谐而已。谁真正关心谁的存在和死去。除非你广交天下豪杰,多多礼尚往来,或是炙手可热,那在你生老病死的时候,才会有人对你趋之若鹜。至于身後事,顶多也是供了有恶意的闲人和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後的谈资。
人这一辈子,真是不容易。活在人群里,更是不容易。你病了,别人要集体议论你,非要弄清楚你所有的蛛丝马迹。你死了,别人还要集体议论你,把你生前的风流韵事扒个赤条精光。即使你想安安静静地死去了,你希望一切都随着你的死去销声匿迹。可是哪一天,哪个热心肠的想起你来,大家还是要轰轰烈烈地评说你。
我坐在座位上,听着他们的八卦。一半觉得新鲜,一半觉得胆颤。新鲜的是,他们说的事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怎麽知道那麽多?胆颤的是,他们怎麽知道的那麽多。万一哪天,我遇到不幸了,他们也会一样,公然在办公室八卦我。也会像这样把我剥地赤条精光。《小坛》人的八卦功夫太厉害了。我可不敢离婚啊。我要是离婚了,我不得被他们给活剥了。
我低头伏案,坐地太累,我就自己出去,沿着社里的植物园走一走。冬日的植物园里,还是一片灰色的枝丫,梅花刚刚露出红色的小脸。我转了转,还是百无聊赖,又走回了办公室,继续低头看我的《耳谈》。
一天,黄林军三叔家的那个好看的小兄弟莫名其妙地来了。他也没什麽事儿。他也说不上为什麽要来。但是我看到那个小兄弟还是很开心。
“出去吃吧。我请客!”我说。他不吭声儿。
我们就一起到了一家餐馆儿,我点了几个大菜,我们三个一起吃。吃完了,我去结账。
“一共二百块钱。也不多。”我说。
饭後,他那个小兄弟回去了。
“你那个腌萝卜该点的?你没吃过?”他质问我。
“我就是想尝尝嘛。”我说。
“你请他吃饭,他也不知道感谢你。”他说。
“没事。”我说,“小叔丶小婶子都对我们蛮好的。我平时想孝敬他们,还怕你妈不高兴呢。”
快过年的时候,下雪了。到处是冰天雪地的。
他跟我说:“我二叔家的堂妹来青提区医院住院了。她被车给撞了。”
“情况不严重吧?”
“应该不是很严重。”
“我们去看看你堂妹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