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错得彻底。
第一记耳光,像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自那以後,暴力,成了他们婚姻中的家常便饭。
起因可以是一碗稍微咸了的汤,一件没有熨平整的衬衫,也可以是打牌输了钱,或工作受了气。
宋成浩把所有在外面积攒的怨气,悉数发泄在她身上。
起初,秦素红还会哭,会辩解,但眼泪和言语,只招来更凶狠的拳脚。
“还敢顶嘴?”宋成浩揪着她的头发,“你这种女人,就该打!打到听话为止!”
被家暴的次数多了,秦素红想过逃。
可宋成浩居高临下丶狞笑着告诉她:“要是敢跑,敢把家里的事往外说一个字,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能把你找出来。到时候,我不光打死你,我把你妹妹,你弟弟,你全家都……”
他言尽于此,骇人的威胁像把刀,死死抵在心口上。
短短一刹那,秦素红想到妹妹。素月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她不能毁了她。
她还想到自己残疾的腿,连走路都不方便,能跑到哪里去?
世界那麽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从那天起,秦素红放弃了反抗和逃离的念头。
逐渐地,她学会沉默,像小时候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默默承受一切。
她用长袖衣服遮住手臂上的淤青,用粉底遮盖脸上的指痕,在外人面前,她依旧是温顺贤惠丶拥有好福气的“宋太太”。
曾经温暖的家,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笼,秦素红是被折断翅膀的笼中鸟。
而宋成浩,是手握钥匙的养鸟人,高兴了,便赏她几天安稳日子,不高兴了,就肆意折磨,欣赏她痛苦挣扎的模样。
暴力之馀,宋成浩开始变本加厉地控制她。
“以後少和你家里人联系。”
“你爸妈除了跟你要钱,还会干什麽?”
“你弟弟妹妹,读了大学就了不起了?我看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将她与过去的世界一点点剥离。
如宋成浩所愿,秦素红与家人的联络越来越少,性格越来越孤僻,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做一个表情,生怕哪一点不合丈夫的心意,就引来一场狂风暴雨。
她的世界,缩小到只剩那栋三室一厅的房子,每到傍晚,就竖起耳朵,听楼道里的声音——
步伐的快慢,脱鞋的力道,关门的声响……
秦素红通过细枝末节,来判断丈夫今天的心情。
如果宋成浩心情好,她或许能侥幸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
如果他心情不好,她就要立刻在脑海中演练,该如何应对,才能让自己伤得轻一些。
有时候,夜深人静,秦素红会梦见小时候,她抱着妹妹,一字一顿说过的话。
“你得争气,要使劲地读,将来出人头地,去外面看看。”
外面是什麽样子?
她已经很久没机会去看一看了。
那时的秦素红不会想到,很快,她将遇见一个人。
一个对她说,“我带你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人。
……
妹妹出了车祸,和妹夫一起,死在事故里。
听闻消息,秦素红如遭雷击。
素月为什麽会出事?
她明明考上大学丶当了老师,拥有最幸福美满的家庭,应该像这样一直到老的。
秦素红浑浑噩噩前去吊唁,在那里,她见到外甥女。
记忆里,外甥女还是个懵懂的小孩,跟在素月身後,怯生生喊她“姨妈”。
而眼前的少女抽条得亭亭玉立,长发扎成马尾,露出一张素净苍白的脸。
外甥女没哭得肝肠寸断,虽然双眼红肿,眼神却异常坚韧,像一棵被狂风暴雨摧折後,依然挺立的小树。
秦素红的心,像被狠狠刺了一下。
妹妹和妹夫都是公立学校的老师,工资不算高,以前为给亲人治病,花光了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