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几首日本歌,并不需要真的学会日本话,只要发音大差不差就能糊弄过去。郑在成这个老师竟然丝毫没有露怯。
教完一首歌,再教下一首的时候,郑在成突然察觉到情况有些奇怪。
旁边一辆马车上,几个拉胡琴打板式的开始讨论起来:这个狱警队长日本话说得这麽好,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完蛋,掉进陷阱了。
这不难办了麽,教得太好,就说明自己是二鬼子,日语学这麽好肯定居心不正。教得不好,说明自己不称职,这个狱警队长的身份肯定来路不正。两头堵!郑队长里外不是人!
再看几个唱戏的小姑娘,郑在成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太自作多情了。人家学得认真,那是怕真演砸了下不来台。人家对谭映深,那才是真的钦佩,对郑在成,就只是客套。
啊一古,喊你两声“郑老师”,你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啊一古,人家都喊“郑老师”了,不教也不行吧?算了干脆就乱教吧!
总之,几个小姑娘感觉,“郑老师”後面几首歌,越教越有些奇奇怪怪了,远不如第一首歌教得清晰明白。看来“郑老师”这日本话水平,也就一般。
终于到了监狱,天已经擦黑了。
郑在成把戏班子带去临时搭建的舞台,戏班子老板前台後台看了一圈,没什麽问题了,郑在成便赶快扔下了这群刚结识的同路人,摆脱这个里外不是人的处境。
接下来该干什麽了?郑在成也有点不清楚。
去找马德胜?好像也没什麽特别的事情要处理。
禁闭室里的林海,已经关了两天了,是时候该放出来了。要见林海就可能躲不开要谈赵诚的事情,麻烦得很。马德胜昨天刚提醒过,赵诚叛变的事情,只有黑白双雄跟河本三个人知道就够了。罢了,还是派个小弟去吧。
看来还是要去找河本优作报个到吧?河本说过,今天“有一场大戏,一定要在。”
离开临时舞台不远,还没进办公楼,郑在成就意外地看见了河本优作的身影。
办公楼旁一处角落里,老瘸子拄着拐杖正在跟几个犯人谈话。天色昏暗,郑在成又不敢靠太近。隐约可以识别,这几个犯人都是监狱里最没品丶最无所顾忌的亡命凶徒。
河本与这几个恶棍匪徒谈了什麽,距离太远听不清楚。其实不用听也能猜到,绝对不是要他们干什麽好事。
郑在成等河本优作回到办公室之後,又故意拖延了一阵子,才去敲开了门。
房间正中央的地板上,赵诚已经不在了,他被武士刀捅穿之後留下的血迹却还在,郑在成小心地躲开了两步,没敢踩上去。
“啊,郑队长,你回来了。”河本优作坐在办公桌後,看到郑在成回来报到,挺高兴的样子。
在郑在成看来,河本优作心情这麽好,大概是因为刚才与几个流氓恶棍谈得很满意吧。
“马德胜,我打算杀掉了。”河本优作接着说,脸上依旧笑呵呵。
“河本大人……”郑在成赶快拼命组织语言。
“我都安排好了,不用你辛苦了。”河本优作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你只要陪我看完这一场好戏就可以了。”
“河本大人,您答应过马德胜。他帮你抓人,您放他出去啊。”郑在成终于找到了一个保住马德胜的理由。
“啊,是的,我记得。我说过,他帮我抓到人,我放他出去。”河本优作转身看郑在成,“所以,郑队长你的意思是?”
“……河本大人,我们要守信用啊。”
“哈哈哈哈哈哈,”河本优作忍不住大笑起来。
郑在成更糊涂了,自己讲的是笑话麽???
“为什麽要守信用?我就喜欢不守信用啊。怎麽样?”
老头子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简直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越说越来劲:
“不守信用,是最好玩的事情了。不是麽?”
“如果说过的话,都必须做到的话,那做人还有什麽乐趣?那不是很辛苦吗?”
“谁说一定要守信用的?有哪一场战争是靠着守信用打赢的吗?狮子为什麽要和绵羊讲信用?这根本就没有道理吧?”
“被辜负丶被欺骗丶被玩弄的人,脸上的表情会是什麽样子呢?”
“当马德胜发现,我还是想要他去死的时候,他会怎麽想呢?我很想看一看呢。一定很有趣吧。”
河本优作说的好像确实是日本话啊,郑在成却觉得,除了最後一句“面白いね”,剩下的怎麽好像死活就是听不懂呢?
看来“郑老师”这日本话水平,确实一般。
作者的话
这季
作者
06-27
僞满时期东北地区民间戏班子的生存状况,能了解到的实在不太多。日本侵华时期,中国京剧界确实是受到不少压力的,梅兰芳为代表的一衆名角都有过罢演表态,东北的名角唐韵笙也是因为反日坐过牢的。捧场了亲故们天天感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