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租金的时候和和气气,现在又来卸磨杀驴这一套,呵,俺可不是软柿子!”
屋内凄凄惨惨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吴家来的人多,并且都是三四十岁的男人。
一个个声音叠加起来,似是要把她们祖孙俩生吞了似的。
可即便是这样,刘淑琴也没有要推步的意思。
“要来吓唬人这一套啊,那你们随便吧,”刘淑琴无所谓地拍了拍衣角,“反正不签字得罪的不止我一个,万一真拆不了,到时候都不把地租给恁,吃亏的也不是我。”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她原本什麽都没有,还怕他们威胁吗?
转过身,帮着乔佳欣把衣领整理好,刘淑琴又说:“今天咱既然是把话摊到明面上说了,那就好好说清楚,以後别想着动什麽歪脑筋,要不我拼了命也得拉几个人到阎王爷跟前说道说道。”
这是陈兵第一次听到刘淑琴说这麽硬气的话。
曾经那个懦弱不敢言的老嫂嫂呢?这才搬回来两个月,怎麽就变成了威武不能屈的硬骨头?
接着她的话茬,陈兵也继续跟对吴家的人说道:“还是那句话,以合同为主。既然恁当初没签合同,咱嫂也说没有白给那回事,就算了吧。”
“真要是觉得亏,那要不咱去市里打官司也中,但到时候,闹得可就难看了。”
吴家的人纷纷沉默了。
他们来的人再多有什麽用?
本来以为能占点便宜呢,倒是自己碰了一鼻子灰。
钱能壮胆,这句话真不错。
谁能想到,曾经柔弱怯懦的刘淑琴,今天的腰板竟然这麽硬,任凭软硬都压不垮她。
不止是他们,见证着姥姥“舌战群雄”的乔佳欣,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仰视着她,趁他们不注意时,偷偷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姥姥她真的变了,变成了坚强刚毅的铁娘子啊。
“这麽些年了,吴家的那帮人还是这麽不要脸!”
第二天,乔佳欣去小卖部买东西时,提及昨天吴家一群男人来家里要地,吴姨跟着骂了一句。
把嘴里的瓜子皮吐掉,她又一脸嫌恶地继续说:“天天念叨着家里穷穷穷,是一点不提他家在市里买房的事儿L。”
开小卖部的吴姨叫吴菊花,虽然也姓吴,但跟昨天那些“吸血虫”却不是一家人。
吴菊花的小卖部不仅卖得商品最全,村里那些八卦她也是最清楚的。
什麽张家长丶李家短的,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L。
“其实当年咱们村答应把地租给他就亏了。”
吴家不是土生土长的祭城村村民,是小时候,一家子从北边逃荒逃来的。
他们家在村里没有地,早些年靠给别人家帮忙赚点工分,後来赶上八十年代,家家户户的青壮劳动力都进城打工了,他才想到了向村里租地。
租地的钱是借的,种地的机器也是借的,但是却靠租来的地赚了不少的钱。
虽然做法有些上不得台面,可不得不说,他们一家子人还是有脑子的。
後来他们也料到了村里的人可能会越来越少,所以选择存钱在城里买房,哪怕村里住的屋子破破烂烂,也要在市里头挑个好地段,只想着哪天一大家子都搬去市里过清闲日子。
唯独这一步,他们走错了。
吴家在市里买的那几套房都是贷款,每个月要还钱,尽管将来拆迁能拿到赔偿款,也得去填那些房的窟窿。
所以算下来,这次拆迁他们得到的好处不多,一大家的是来口人就只有折算面积後的几百个平方而已。
再加上他们的名字又都不在祭城村,好多拆迁的赔偿也都拿不到。
靠在柜子上,吴菊花又好奇地问:“再跟我说说,恁姥昨天是咋怼他们的?”
提起姥姥昨天舌战群雄的风采,乔佳欣放下手里那台录音机,不住地向她称赞道:“一开始他们就哭穷,装着抹眼泪想让俺姥心软,後来俺姥不同意,他们立马变脸,阴阳怪气想要耍赖皮。”
“但俺姥不怕啊,从头到尾声音都没高一点,眼里也没半点害怕,就跟戏里唱得那佘太君一样,不卑不亢。”
乔佳欣见过的大多数农村女人,吵起架的时候都是粗俗的。
叉腰骂娘丶摔盆砸碗,像是一点就炸的炮仗。
人善被人欺,只有露出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才能保护好自己,让别人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欺负的主。
姥姥却跟她们不太一样,任尔东西南北风,她都保持着宠辱不惊的得体。
像是一颗软钉子,看着好揉捏,真要动手只会把自己扎出血。
听完乔佳欣的描述,吴菊花不住地咋舌:“啧啧,这要换作以前,要是没恁姥爷出头,肯定就该让步了。”
刘淑琴心软,又不会拒绝别人,从前在村里没少被人占便宜:
帮人带孩子丶帮人缝衣裳,有时候甚至还会帮着把地给犁了。
不管是谁,只要说两句好话,就能哄得让她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