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刘淑琴下定决心,带着外孙女回到农村後,就断了跟儿子们的联系,全当作没生过他们这些白眼狼。
但……她没打算跟钱过不去。
一是因为她们现在确实需要钱,二是因为她在他们兄弟四个身上花费了几十年的心血,他们给自己再多的钱都是应得的,凭什麽不要?
来到传达室,刘淑琴接起了电话。
“喂,妈?”
张冬梅是南方人,又是知识分子,什麽时候说话都是轻声轻语的。
刘淑琴和她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以往只有他们家来吃饭时说上几句话。
尽管张冬梅对她的态度很好,但总有种疏离感。
请丶谢谢丶麻烦了……这些客套的话经常挂在嘴边,不像是婆婆和儿媳妇,倒像是买菜卖菜的商贩和熟客。
张冬梅的这一声“妈”叫得十分温柔。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刘淑琴对乔望东再不满,也不忍心把怒气牵扯到她身上。
“哎,”深吸了一口气,刘淑琴同样放低了些许态度,“这一大早的,是有啥事吗?”
张冬梅:“没什麽事,最近天特别热,昨天都上37度了,你们那也没个空调,我就想问问你和佳欣最近身体怎麽样。”
那一刻,刘淑琴感觉被冰冻的心,倏地落上了一滴温热。
“还行,也就晌午热,风扇开大点挺凉快的。”
刘淑琴总是这样,别人稍微关心她一点,就会加倍地对别人好:“天热恁也别贪凉,吃多了容易冒肚,也别很对着空调吹,没事儿多出来走走,广播里不也说嘛,一直吹空调对身体不好。”
电话里,两人先是聊了家常,又聊了刘淑琴和乔佳欣的生活有什麽不习惯。
坐在传达室的椅子上,张冬梅的一番番话,都快让她忘了当时乔望东对待自己时,那番冷漠中带有几分嫌恶的态度了。
同样是老师,张冬梅明显要比乔望东更像是教育工作者。
说了一大圈後,张冬梅这才说到这次打电话的目的:“妈,是这样,望东跟我说,上次你们开家庭会议,他答应过您,每个月要给您30块的养老钱,对吗?”
刘淑琴“嗯”了一声。
提起钱,张冬梅的语气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能……稍微再降一点,20块,可以吗?”
刘淑琴不知道该回她什麽了。
20块?
现在是什麽情况刘淑琴没问过,但早在五年前,他们的工资每个月就有100块了,不管怎麽样,现在也该涨到200,甚至300块了吧?
再加上他们的职称,还有乱七八糟的各种教室福利,一个月一个月起码得有500。
一个人500,两个人就是1000,难道连30块都要这麽计较吗?
“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我爸妈这麽多年一直住在我们家,他们的身体不好,经常需要吃一些中药调理身体,每个月都要花一笔不小的数目。”
“小言他还在读大学,生活费丶学费,仔细算算也是让人头疼。”
“我和望东的工资都要用来供养他们了,请您体谅体谅,能不能暂时先降到20块?等到以後我们有钱了,再给您加,您看可以吗?”
张冬梅的一番话,让刘淑琴刚浮出不久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是老大的意思吗?”刘淑琴问道。
“是我自己的意思,”张冬梅向她解释说,“望东去外地学习了,他让我最近找个时间给您送钱,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和您商量商量。”
担心她多想,她又补充道:“我们没有不养您的意思,只是现在我们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等过几年,过几年小言长大了,一定会把您接来身边照顾的!”
又是一张空头支票。
还没到将来呢,就指望着自己收下这份不存在的孝顺?
刘淑琴没回她,只是苦笑着揉了揉眉心。
嗯,是自己想太多了。
刘淑琴没读过什麽书,可也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句话。
她知道自己的父母辛苦一辈子不容易,需要女儿的孝顺。
怎麽就不能想想,她的婆婆今年也六十多了,同样需要儿子的照顾?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刘淑琴不想跟她生气。
算了,20就20吧。
外孙女马上就要开学了,这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呢,有一点也总比没有好。
“行,20块也行。”
刘淑琴本想跟她说最好一会就能送来,可不等她开口,张冬梅就兴奋地接着说道:“谢谢妈,谢谢您的体谅!这样,今天下午六点以後,你来学校找我吧,我把钱给您。”
刘淑琴:???
不是要来送钱吗?怎麽要自己去拿?
“别来得太晚,我们七点有个教师会议,来得晚您可能要多等我一会了。”
刘淑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