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尘在书库里熬了三个通宵。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竹简架上,像只缩成一团的鹤。
他的指尖沾着墨渍,每翻一页泛黄的《南洋商录》,都要停下来用放大镜扫过边缘——那里密密麻麻记着近三年各岛古董交易的暗码。
当看到"西屿戊月廿三,青铜凤纹牌,成交价八百两"那条时,他的玉扳指在案上叩出清脆的响。
"阿七。"他唤来守在门外的暗卫,"去查西屿码头戊月廿三靠岸的船,尤其是挂素白帆的。"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海鸟的尖啸,他抬头时,正看见沈璃站在书库门口,月白衫子被海风掀起一角。
"查到了?"她的声音像浸过海水的丝帛,凉而柔。
谢无尘将竹简推过去,指节抵着那行暗码:"三个月内,西屿有七笔凰族铜牌交易,买家都是同一人。"他翻开另一本账册,里面夹着张褪色的海图,"上回东岛起锚的素白船,三日后在西屿出现过。"
沈璃的指甲轻轻划过海图上西屿的标记,那里被她用朱笔点了个红点,像滴凝固的血。"周延的旧部?"
"更像境外的。"谢无尘抽出张纸,上面拓着半枚火漆印——是只衔着橄榄枝的鹰,"西屿老渔翁说,那商人说话带北戎腔。"
沈璃忽然笑了,眉梢挑得像把刀:"北戎人对凰族铜牌感兴趣?
他们该去草原挖狼图腾才是。"她转身时,袖中传来玉珏相碰的轻响,"我去西屿。"
谢无尘的笔杆在指间转了半圈,停住:"姑娘要扮谁?"
"三年前在金陵卖过古玉的陈娘子。"沈璃从袖中摸出枚青铜簪,簪头雕着缠枝莲,"她去年病死了,正好借她的名头。"她望着窗外翻涌的云,声音低下来,"北戎人要找的,是能证明凰族正统的东西。
而我"她捏紧簪,"正好有他们想要的。"
西屿的码头比南洋港小,却多了股咸腥的鲜活气。
沈璃裹着靛蓝粗布斗篷,跟着挑鱼担的老妇往岛中心走。
阿九扮作她的伙计,背着个青布包袱,里面装着她从共荣院借来的"凰族血玉"——那是块鸽血红的玉,中间有条若隐若现的血丝,像凤凰的血脉。
他们在岛尾的"听潮居"落脚。
这是间靠海的茶馆,竹帘被风掀得噼啪响,能看见对面二楼的雕花窗。
沈璃要了壶粗茶,刚抿了口,就见个戴斗笠的男人闪进对面雅间。
"是他。"阿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沈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男人的鞋尖沾着星点珊瑚碎末——和三天前西屿珊瑚礁搁浅的北戎商船船底的碎末,一模一样。
第一日,沈璃让阿九抱着包袱在雅间外晃,故意露出半块血玉。
那男人的斗笠动了动,茶盏在桌上磕出个印子,却始终没开口。
第二日,她在茶馆里和说书人聊"凰族旧事",说到"正统血脉藏着能令百族臣服的秘宝"时,眼角瞥见雅间的竹帘抖了抖。
第三日黄昏,沈璃独自上了二楼。
雅间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就见那男人坐在窗边,斗笠仍罩着半张脸,却露出双鹰隼般的眼睛:"陈娘子?"
"客官好记性。"沈璃在他对面坐下,阿九立刻守在门外,脚步声在木廊上敲出暗号——三短一长,安全。
她解下包袱,血玉在暮色里泛着妖异的红,"听说客官收凰族的东西?"
男人的手指在桌下收紧,指节白:"我收真东西。"
"这玉是从凰族祖祠的暗格里挖出来的。"沈璃指尖抚过血玉上的纹路,"当年大疫,最后一任大祭司把它塞进墙缝,说等凤凰回来。"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斗笠边缘漏出半道疤痕,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你怎么证明?"
"你可以试试。"沈璃将血玉推过去,"用银针扎破指尖,滴一滴血在上面。"
男人的手悬在血玉上方,停了足有半柱香。
沈璃盯着他的瞳孔——当血珠渗进玉纹,血丝突然像活了般游动时,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斗笠"啪"地掉在地上。
"你是那位?"他的声音紧,带着北戎腔的生硬。
沈璃望着他脸上的疤痕,想起前世刑场监斩官也有这样一道疤。
她微微一笑,将血玉收回怀里:"看来,你们等我很久了。"
夜航船的甲板被月光浸得亮,沈璃倚着船舷,望着西屿的灯火渐远。
阿九在舱里打更,梆子声混着浪响,像前世沈家祠堂的木鱼。
她摸出案头的新令符,是块雕着凤凰的青铜牌,边缘刻着南洋商会的海纹——这是她让人连夜铸的,比北戎人收的那些铜牌,大了整整一圈。
"凰族已经死了。"她对着海风轻声说,指腹摩挲着令符上的凤羽,"但还有凤凰要飞。"
船尾的浪花翻卷着,将她的话卷进黑暗里。
而在西屿的听潮居,那戴斗笠的男人正对着残茶怔。
他摸出怀里的信鸽,往鸽腿系信时,烛火映出信纸上的字迹:"凤凰已现,报主上。"
海平线的尽头,有艘挂素白帆的船正破浪而来,船的雕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那只衔橄榄枝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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