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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第2页）

宁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即使隔着厚厚的毯子和眼皮，那强烈的丶无所不在的光明感也瞬间淹没了她。

像沉溺在黑暗海底太久的人，骤然被拉出水面，暴露在正午的烈日下。

眩晕。温暖。还有一种……近乎灼烧的刺痛感。

冷冽清新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带着一种生涩的刺激感。

于铭抱着她，走到院子里阳光最好的地方。

那里放着一把旧藤椅，藤条已经发黑，缠着破旧的布条固定着断裂的地方。

母亲已经飞快地跑出来，在藤椅上铺了一层软垫。

于铭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藤椅里，又仔细地把滑落的毯子角重新掖好，严严实实地裹住她的腿脚，只露出她苍白瘦削的脸和搭在毯子边缘的手。

“好了。”他松了口气，额角竟然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退开一步，抹了把额头，咧开嘴，对着眯着眼睛适应光线的宁蓁笑了一下，“阳光管够！”

宁蓁靠在冰冷的藤椅背上，身体陷在厚毯子里，几乎动弹不得。

她慢慢睁开眼，适应着这铺天盖地的光芒。

天空是一种近乎透明的丶干净的淡蓝色，没有一丝云。

太阳悬在当空，慷慨地泼洒着毫无保留的热力。

院子里光秃秃的柿子树，枝干虬劲，在黄泥地上拉出清晰而干净的影子。

墙根背阴处还残留着点点未化的肮脏积雪，被阳光一照，闪烁着细碎的丶刺眼的光。隔壁院墙那边传来隐约的锅铲碰撞声和小孩的嬉闹。

这是一个真实丶具体丶带着烟火气的冬日午後。

阳光落在脸上丶手上，不再是隔着玻璃的冰冷概念，而是带着实实在在的丶熨帖的温度，一点点渗进冰冷僵硬的皮肤。

于铭拖过旁边一个矮小的丶油漆剥落的小板凳，紧挨着藤椅坐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起头，也眯起眼睛，让阳光直直地照在脸上，照在他那颗青色的脑袋上。

阳光落在他硬朗的侧脸线条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连他下巴上刚冒头的青色胡茬都看得分明。

院子里很安静。

只有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极其轻微的呜咽，以及远处模糊的市声。

阳光无声地流淌着，像一层温暖的金色纱幔，笼罩着藤椅和小板凳上两个沉默的身影。

宁蓁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将头轻轻靠在藤椅冰凉的藤条上，闭上了眼睛。

眼皮被阳光映照成温暖的橘红色。

身体深处那无处不在的丶啃噬般的疼痛，似乎在这纯粹的光明和暖意里，暂时蛰伏了下去。

一种奇异的丶久违的平静，像温润的水流，缓缓漫过她荒芜的心田。

没有力气去想未来，也没有力气去悲伤过去，只有此刻，这落在皮肤上的丶真实的暖意，和身边这个沉默却存在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被阳光晒化了，流淌得异常缓慢而粘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温暖的半日。

宁蓁依旧闭着眼，意识在半昏沉半清醒间漂浮。她感觉到旁边轻微的动静。

于铭似乎侧过了身。

她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她闭着眼，没有动。

然後，她感觉到毯子边缘，自己搭在外面的那只手，传来一点极其轻微的丶试探性的触碰。

冰凉的手指指尖，被什麽温热而粗糙的东西，极其缓慢地丶小心翼翼地覆盖住了。

是于铭的手指。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修车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有些笨拙地丶试探性地，轻轻握住了她几根冰凉的手指。

那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和犹豫，仿佛怕惊扰了什麽，又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抽走。

宁蓁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力气抽开，也没有力气回应。

只是任由那带着薄茧的丶温热而粗糙的指尖，以一种极其脆弱的方式，包裹住她冰凉的指尖。

阳光炽烈地晒在脸上，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藤椅上的身体依旧沉重得像一块石头，闭着的眼睛下，眼睫却难以察觉地丶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握着她的手指，像握着风里最後一片将熄的烛火，那麽轻，那麽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