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起身,收拾了碗筷,去了水池边,他半卷着的袖子折痕分毫不差,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水珠滑落,淡青色血脉衬着修长如玉的手指,晨光里如荆山美玉。
宋怜没有多看,端着药碗小口小口喝着苦药,喝完重新洗漱了,又吃了好几片柑橘,撑着竹杖回了山洞。
她特意多点了几盏灯,侧腿坐下以後,解开了左脚软鞋的绑带,用裙幅盖住,翻开《司马法》,懒洋洋托腮等着。
到洞门口阴影昏暗下来,才又坐直了身体,歉疚地笑了笑,“我不懂的地方很多,公子可否从头讲解一遍。”
“嗯。”
高邵综立在案桌左侧,他熟读兵法,无需看清典籍上的字,也能释义清楚,低沉沉冽的声音流淌在山洞里,并无情绪,却也极尽耐心。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中间尚隔着二尺宽。
宋怜手指在书卷上指了指,“此字生僻,我竟是认不得。”
高邵综弯腰看,宋怜隔一会儿便指出一二处,那些字她虽都认识,却也实打实是不常用的古字,跟着他念,念完过了六七息,再遇见,她还问,如
此二三十次後,歉然地擡头,“我脚上伤口疼得厉害,并不够专注,念完容易忘,公子多包含,请公子多教几次。”
又道,“公子年纪与我夫君相仿,相处时想是以表字相称,我便随夫君唤公子一声兰玠,兰玠你不如坐下,一则好讲解清楚,二则你这样站着,颇为威慑,我越发记不住了。”
她咬着兰玠二字,轻轻柔柔的,高邵综沉冽了眉目,在旁边坐下,周身皆是疏离寡淡,“若你读书时,心中依旧只有对夫君的思念,讲解千遍,也是无用。”
宋怜擡眸,看坐下依旧比她高出一尺的男子,柔声道,“有您做先生,便是朽木也成才啦……”
得兰玠世子教授兵法,宋怜心里也不全装着春戏图,达成目的便静下心来先听讲。
他是世家大族倾力教养的继承人,是清贵子弟,士族清流的表率,学识自不消说,又数次领兵御敌,打过羯人,羌族,也平过叛乱。
凡兵法中所说的计谋,他都能提笔画出舆图,相配着实例讲解。
大周最详尽的舆图本就装在她脑海里,何州何郡山貌地势,他一说,她便理会了,听着他用徐缓沉冽的声音讲述麾下参将调兵遣将,排兵布阵,讲着天时地利人和,越听越认真。
宋怜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拨开朱笔,指尖在舆图上点了点,“围魏救赵呀,那你这一仗,有受伤麽?”
她侧着身体,因够着看舆图,半边身体探来身前,山壁上落下两人身影,好似二人叠抱一处。
鼻尖盈满清丽发甜的柑橘香,午间穿堂的清风似带着热意,拂过垂落颈侧的发丝,落在他肩头。
喉结微动,高邵综往後靠,眸光平静,“并无大碍。”
宋怜察觉他的动作,这才发现两人已离得如此近了,挪回去身体,纤细的手指捋了捋耳侧滑落的发丝,继续问了几个问题。
高邵综应答讲解时,言语简略许多,也不再讲兵战的案例。
宋怜猜他是想速战速决,在心里笑了笑,也不一口气学完,看差不多还有三分之一,黛眉微微蹙起,有些羞窘地取过竹杖,“兰玠稍等片刻,我先去更衣。”
分明是清正的两字,自她口里说出,便好似浸了馥香果酒,平白生出三分缠绵绯色。
素色裙幅与玄色衣袍相交叠,又随着起身滑开,宋怜竹杖压住软鞋绑带,人往前走,伤了的右腿无处着力,惊呼一声,便被带得往下摔去,坐在他腿上,搂着他脖颈,心有馀悸地喘着,仔细体味着他骤然紧绷僵住的身形,偏头笑了笑,看你还是不是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