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人,她们善良到宁愿如此摧折自己。
若说性别是一个天秤,那男性被高高擡起的同时,女性被深深地踩在底下。
她们付出得太多,连痛苦都是如此的深刻。
和艺术楼的解构不同,後厨在不停地重构,自我修复了一次又一次,哪怕内里千疮百孔,污浊不堪,仍旧勉力坚持着,没有破碎。
何英晓重重吸了一口气,想要把她们的痛苦都吸走,也想用力驱赶那样沉重的心情——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而西米娅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害怕极了。
这是什麽?这些是什麽?
教学楼里的异常不过是脸上带着叉,老师学生都不能说话。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是正常的。
她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场景。眼睛被吓得无法眨动,泪水就这样盈盈掉落。
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好似吞了刃。
上次这麽疼是什麽时候?
西米娅回想,好像是跑八百米的时候。
忙活的後厨人员没有在意门被打开,继续忙活着,灯光明亮得让人可以看清她们所做的一切。
何英晓上前一步。脚步轻得没有发出声音。
餐助立候一旁,和她的步声一样沉默,弯着腰开着门,带她们来这里似乎就是为了呈现这一幕。
何英晓慢慢上前,她踩到了那一片红黑色的土地上,她看着她的鞋子逐渐被沾染,这一切不是幻觉,这是真的痛苦酿出来的血液。
颠锅爆炒声不绝于耳,煎牛排的滋滋声,剁菜哐当哐当响,那菜刀每次嵌入垫板的声音令何英晓牙酸。
何英晓走近一个员工,那个人对她的靠近视而不见,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眼睛了——她的工作已完全凭借本能,那颗黑色的头颅上,何英晓没有看到亮晶晶的丶说是心灵窗户的眼睛。
她身上丶她全身上下都是一股浓浓的腐气。
皮肤已不复存在,表面上是一个接一个的茧,或者说是水泡更为恰当;每颗头都低垂着,似乎这样的工作不需要头脑,她睡着了;每只手都骨瘦如柴,但灵活有力,干任何的活都又快又准。
头发结成一大条黑色块状物,三颗头也不过几块。手快如疾风,只留下几道残影,但中间站立的驱干是不动的,恍若已在这个工位上生了根。
何英晓立定在她的旁边。
轻轻地避开她忙碌的手,慢慢地将双臂收拢,柔柔地抱住了她——那三头六臂的核心。
何英晓在她的背後听到了孱弱的心跳声,那声音好像在喊救命。
在这一刻,何英晓吐出一口浊气,她眼眶湿湿的,如何眨眼也驱赶不了这潮湿的感觉,像是从心脏蔓延到眼上的。
累丶痛苦丶麻木,好像被活埋了丶被埋在干实的土地下丶被埋在一层又一层的死尸下丶无法呼吸无法呐喊甚至无法释怀。
嗓子像是死死地被人按着。
这具躯体抱起来很轻,却有分量。
何英晓将自己的口鼻唇都埋进那黑色的丶硌人的所在,闷声地流着浅浅的泪,手越搂越紧,明明被勒的主体不是自己,何英晓却透不过气。
妈妈丶累极了。
痛苦的丶妈妈。
妈妈丶无望的。
这是,“她”,心脏跳动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