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雯雯,被留在了海底。
她擡着头注视着何英晓,发丝如海藻一般缓缓地飘荡着,也像是如她一般的幽魂。
她在挥手,那模样像她在实验楼的楼顶上,她也是那样挥手的。手伸得直直的,慢慢地像雨刮器,一挪丶再一挪。
但,何英晓不想走。
她伸出手,挤着那些向上涌的海水,她想要抓住她丶她不想离开她丶她依赖她,尽管她不知道为何她如此依赖她。
泡沫沸腾。
像散发着彩光的云彩,像早逝的雯雯,无数泡沫轻盈抚过何英晓的脸颊,它们向上腾去,在海面上裂开,何英晓听得到那些轻微的碎裂声。
因为李楷雯,她好像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十八岁。
所以进入到那个充满着十八岁的校园里,创伤随处可见,李楷雯随着创伤的应激反应随之到来。
这是不对的,创伤过度激发会伤害大脑,可她太想她了,不惜一次次刺激自己。
“快醒来!何英晓!”
医生拍了拍她的脸。
何英晓的睫毛一直在抖,身体各种反应是要她清醒过来的征兆,可她不愿醒来!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有可能变成植物人的!
医生忍不住开始大力摇晃着她的身体,而何英晓整张脸都在抖,每一块肌肉都在诉说着不情愿。
她们之间的距离很快拉大,明明现在好受了,创伤反应结束了,但何英晓却要回到那样窒息的环境里。
她宁愿折磨自己。
可李楷雯并没有向她伸手。
一如她们初见,她的手缓缓向外摆去——在教学楼的拱顶上,她让她快走。
在海里,她也一如既往,让她快离开。
离开她,永远不要见她。
她转头向海底里游去,头也不回,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影子。
天光在她的背後乍现,医生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地响在耳边,她的手紧紧抓着医务床的边缘,用力到青筋显现——
直到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脱力躺在床上,不停喘息着。
何英晓只觉得脑子里疼得不像话,像一万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的大脑。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样做很危险!之前签的协议里不是说了要百分百听从医嘱吗!”医生气急,心跳得厉害,她差点把职业生涯断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麽倔的人,“你疯了?去刺激创伤!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表情有多狰狞多痛苦!”
何英晓撑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医生担心的话听进去。
她出了一身冷汗,发丝黏黏地贴在侧脸,闭目养着神。
没回答医生的话。
医生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也佩服何英晓,一般来说这样症状的人早就去精神病院疗养了,而何英晓还能参加有关精神方面的职业,一工作就是好几年。
要不是及时干预,真不知道她以後会走哪样的路。
医生想起最近很热门的那件事,那名修复人员死後,家属不依不饶闹了蛮长时间的。
“你看下你的工作能不能暂停一段时间,你现在太钻牛角尖了,不要老是去刺激大脑,知道了吗?”
医生缓下来,态度没有刚才那麽急了。
何英晓态度敷衍地点点头,头还在痛呢。
李楷雯。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心里就堵堵的,像一种天然的反应,如草木生丶雨水落丶人生死。
李楷雯。
李楷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