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仔包
近午,刚刚好的时间,南方的冬恰好可以窥见一丝天光,虽然没有什麽温度,地上还遗留着雨後的潮气,该寒的冬依旧寒着,该呼啸的风依旧在吹,一切都依旧。
图新鲜的人都走得差不多,魏楮堂隔三差五就把暖宝宝塞我手里,我没拒绝,等到暖宝宝也没有什麽热度了,我也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去。
“回去了?”
“嗯。”被清水晕开的笔墨自一源头发散,绕出缱绻的烟痕。
“我还以为你要在这待一天的。”
我有条不紊地理好笔墨纸砚,本来是要待一天的,但这下还是要陪着人,“不用。”
魏楮堂站起来帮忙,“你这些就先放我车里吧,哥哥带你去吃个饭。”
红纸还是有一点点掉色,上面的金粉也粘上了我的指尖,整个指尖透着灿灿的粉,像钻进了一片玫瑰星海。
我的纸巾在口袋里,不方便拿,于是我问他,“哥,你有纸吗?”
魏楮堂看见了,又变魔术一样从口袋拿出包湿纸巾叫我擦擦。
我说他的口袋还真是什麽都有。
他嗯了一声。
红色擦掉了,但金粉还有,我使了点劲搓。
玫瑰星海也消散。
魏楮堂笑着问我是不是有洁癖,擦个手还这麽卖力。
我伸出手让他看,“哥,亮片擦不掉。”
他重新拿出一张湿巾,展开,拉长,附上我的指尖,纤维的质感在我的指尖晃悠。
刚开始还有点湿冷,後来就带上了魏楮堂手掌的体温,每擦完两根手指他就把湿巾对折一下,我们相触的阻隔不断加厚,两双大小相差甚远的手就这麽産生了关系。
星星也暗灭,却留下了晶莹的水滴。
擦完他又拉着我的指尖重新看了一下,阻隔在此刻没有了,他说,“干净了。”
我嗯了一声。水滴也干涸。我跟着他走了。
魏楮堂把湿纸巾握在手心,仿佛那片星海也就被他握在手心。
以另一种形式保存。
经过冬天依旧开得艳的花卉,路过罩着笼衣依旧叫唤得欢的鸟雀,避开各路摆在地上的摊位,绕过几个买烤串的小型车,拐出了这个吵闹的市场。
太阳如约爬上中天,还勉强算有点温度。
我跟魏楮堂走到一个沙地停车场,那里比平底高出些许,一走上去就有沙石摩擦的咯吱咯吱的细响,莫名有种跋山涉水丶道阻且长的错觉,感觉走了好久好久,走到了苍茫,像是走了一辈子,或者说这段路就是一辈子。
虽然不知自己为什麽会有这种想法,但我也为自己的想法惊异,可能是惊异于一辈子太长,可能是惊异于那个人,是魏楮堂。
而在一堆渡上灰的汽车里,他那部黑亮且超出平均水平线的车格外晃眼。
他把东西搁到後备箱,然後打开副驾驶座的位置让我坐,我没动。
魏楮堂疑惑道:“怎麽不上车?”
我瞥了他一眼,“哥,我听人说,副驾一般是驾驶员的爱人的座位。”
他明显一愣,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我今年多大。
“准备十四。”
他没有关门,而是撑着副驾的门俯腰看着我,那双深沉与多情并存的眼就这麽勾勾地盯着我,透露出些许的失望和惋惜,微磁的声音在此刻格外地沉——
“连十六都没有啊。”
明明他早就问过我年龄,这会儿居然还在嫌我年纪小。
我不知道他在惋惜什麽。
但我总觉得他在某一刻,他已经擅自帮我提高年龄了。
他说完就立刻起身,表现出坦然,“那怎麽办,你坐後座,我不就成你司机了吗。”
我伸手替他关上门,没什麽感情地抱手看着他,“你要不介意,我可以坐你腿上。”
他低低笑了声,一撸我的脸,我一下子没躲开。他转身帮我开了後座门。
我坐在靠车门的那边,手肘抵在真皮扶手上,我这个位置可以刚刚好看见魏楮堂的侧脸,不过,我还没见过他开车的样子,平常他都是开他那辆拖拉机……机车来接我的。
他的侧脸在这一方黑色空间里格外晃眼,不时侧过的头还能看见他的长穗般的睫毛,外面的天似乎还没他的脸惹眼。
可能是位置偏差,我此刻不太能通过後视镜来观察他开车时的神情,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透过镜面捕捉到我的眼神,所以我把视线挪到了窗外。
车窗让外面的景色暗了一个色号,但也无伤大雅,该茂的树依旧茂着,不凋的野花也依旧撑挺着笑脸。
车载音乐放着电台,是怀旧的主题,带有八九十年代风格的国粤歌一首接着一首地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