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
深秋以後,瘟疫和饥荒得到缓解。谢灵然的声望如日中天。百姓称她为“圣女”,甚至有人暗中传言她是拯救大舟的真命天女。
为避风头,谢灵然自请幽居于王羽宁府中一隅,只有谢兰儿相伴。
王羽宁亦颇为满意谢女的自知之明,将不安定因素掌控在手後,民间谣言也渐渐平息。
大舟238年,历史上最萧条的一个新年。
鞭炮烟花的热闹过後,王府又是一如既往地宁静。
王羽宁常年不近女色,膝下自是无所出,气派深宅大院格外空旷幽寂。
上元节当夜,纪承业私宅书房外。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宵禁以後,街道空旷安静。
谢灵然伏在宰相府外一条暗巷的阴影里,眼盯侧门。
早前兰儿意外偷听到王羽宁今夜会秘密入纪府,谢灵然让她速速将此事通知镇北将军府。
而她在这里已经蹲守近一个时辰,手脚冰凉。
一只手无声地按在她肩上。
是郜溪。
她同样身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睛。
“里面。”郜溪低声道,“刚进去。守卫换防有半刻钟空档。”
谢灵然点头。
两人狸猫般翻过高墙,避开巡哨,潜至书房後窗下。窗棂透出昏黄的光,映出两个晃动的人影。
“……相爷明鉴,谢清源那案子,当年做得干净,绝无後患。”是纪承业的声音,带着谄媚惶恐,“这些年下官兢兢业业,不敢有负相爷提携之恩。”
另一个声音响起:“干净?那谢家的丫头,还有郜家的馀孽,至今兴风作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纪承业纪大人,你这‘干净’,让本相如何安心?”
窗下的谢灵然和郜溪同时屏住呼吸。
宰相!王羽宁!
果然是他!
谢灵然因强忍下愤怒而微微颤抖。
郜溪的手,无声地覆上她的手背。
感受到那掌心粗糙的茧,这些年遭受的种种委屈涌上喉头。
这些年,她查到的线索皆指向石猛,背後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替她扫清障碍,而今她终于知道是谁。
书房内,纪承业的声音更慌了:“相爷息怒!下官已加派人手,定会……”
“够了!”王羽宁打断他,“此事本相会另派人处理。你只需记住,管好你的嘴。当年那封‘通敌信’,是你亲手僞造,让李茂才那蠢货亲手放进谢清源书房的。这桩功劳,本相记着,但若成了祸根……”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那信笺是下官仿照谢清源笔迹所书,所用印泥也是从他书房偷取的旧印,绝无破绽!此事天知地知,相爷知,下官知……”
“行了,开春江南的事儿你务必要上心。”
“必不负王相所托!关于‘惊蛰’之事……”
谢灵然逼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终于想起来,纪承业那张脸,她曾在父亲书房悬挂的同年进士画像里见过,也曾和李茂才一起出现在教坊司听她弹琵琶。
又想起李茂才那张脸,那张曾在她无数次撕心裂肺的噩梦里扭曲变形的脸。
此刻,纪承业穿着簇新的四品孔雀补服,正神态自得地聊天当初那场构陷。仿佛那场构陷带来的鲜血和倾覆,只是他仕途上一块微不足道的踏脚石。
谢灵然得知全部真相,忍痛示意郜溪先行撤退。
然而,郜溪的眼神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