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
就在听到那句话的前一刻,谢灵然似心有所感,猛地回头,没站稳,被一双温热的手扶住。
“谁?”谢灵然樱唇翕动,猜到了来人,“……是你吗?”
不等谢灵然反应,那双手的主人已後退一步。
手腕上残留的触感不是错觉。
三更梆子敲过,月光洒下几缕清辉,勉强照亮槐树边断壁残垣。这里荒草疯长,遮掩小径。
郜溪苍白的脸隐现在那片破碎的月光中。
不再是白日里冰冷华贵的敌国使者。她穿着靛蓝粗布衣裙,披着一件长袍披风,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後,露出完整的面容。
月光清晰地勾勒出她的轮廓,比两年前刑场初见时更瘦削,也更硬朗。边疆生活深刻了她的棱角。
是郜溪,真的是她。谢灵然屏住了呼吸。
两年流放岁月的风霜雪雨,刀光剑影,几乎将眼前人重塑了一遍。那身朴素的衣裙,在此刻,比任何华服都更让谢灵然心头发酸。那是郜溪,是那个替她走进流放营的郜溪,已不是她记忆中的稚嫩模样。
眼前人沉默地走近,脚步很轻,停在离谢灵然一步之遥的地方。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谢灵然的双手。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薄茧和几道细小的丶新愈合的划痕。
“他们……”郜溪终于开口,只是目光依旧锁在那些旧痕上,“让你弹很多曲子?”
谢灵然垂下眼睫,两年教坊司的冷暖,潮水般涌上心头。她该怎麽告诉这个只见过一面丶却替她坠入地狱的姑娘?
“嗯。”谢灵然轻轻应了一声,凉风灌进她单薄的桃红衫袖,她悄悄将冻得有些僵冷的手悄悄藏进袖中。
“弦……断过三次。”
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第一次,是刚来时,手生,力气大了些。嬷嬷说,武将的女儿嘛,正常。”
她笑了笑,“後来两次……是曲子太难,没跟上拍子,惹了贵人不快。”
她没说“贵人”如何不快,也没说断弦时飞溅的木屑如何划伤了手。但郜溪看着她微微蜷缩的手指,听着那平淡语气下极力压抑的颤抖。想起她原先是怎样的大家闺秀,又是怎样委曲求全地取悦权贵,不禁神色微凛。
“不过,”谢灵然忽然擡起眼,看向郜溪,“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学会了跳胡旋舞。”她轻轻动了动脚尖,“转得很快,他们说……好看。”
最後两个字轻飘飘的,带着一丝自嘲。
谢灵然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弦断三次?汉人学胡旋舞?她几乎能想象那“不快”的贵人是何等嘴脸,那“好看”的舞步背後又是怎样的强颜欢笑。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吹得郜溪身上那件宽大的披风猎猎作响,衣襟被吹得微微敞开。
月光,恰好倾泻在她裸露出的左边肩胛处。
谢灵然目光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