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鬼影
福安客栈藏在西四牌楼的胡同深处,青石板路被马蹄踩得发亮。苏妄三人刚下马,檐角的灯笼忽然灭了,掌柜的从门後探出头,脸在阴影里看不清轮廓:“客官住店?只剩最後一间上房了。”
“我们找一个姓魏的客人。”裴照按住腰间的刀,指尖在袖中捏着枚铜钱——那是魏老档吏玉佩上的纹样,据说能对上暗号。
掌柜的眼睛亮了亮,忽然掀开门帘:“里头请。”
客栈大堂空无一人,八仙桌上摆着三副碗筷,像是早知道他们会来。掌柜的给三人倒上茶,茶汤浑浊,漂着层白沫。“魏爷三天前还在,今早走时说,要是有人拿‘魏’字佩来,就把这个交给他。”他推过个黑布包,包角渗着暗红的渍,像是血。
苏妄刚要去接,裴照忽然按住她的手。茶盏里的白沫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凑近了闻,有股极淡的杏仁味——是砒霜!“掌柜的,这茶不对。”
掌柜的脸色骤变,猛地掀翻桌子,後厨冲出十几个手持短刀的汉子,为首的脸上有道疤,正是落霞村见过的精瘦汉子李大叔!“把账本交出来!不然让你们横着出去!”
赵衡迅速将账本塞进怀里,裴照已拔刀迎上。短刀劈在刀背上,火星溅在李大叔的袖口,露出里面的刺青——不是玄教的蛇纹,是皇室宗亲的“龙纹残片”!
“你们是宗人府的人!”苏妄心头一震,宗人府掌管皇室宗籍,怎麽会掺和进太後的旧案?
李大叔冷笑:“先皇後当年坏了太後的事,就该绝後!荣亲王丶陈家丶魏老狗……一个个都得死!”他挥刀刺向苏妄,“你这野种,也配当公主?”
裴照挡在苏妄身前,刀光扫过李大叔的手腕,短刀脱手飞出,正插在大堂的匾额上。“你们的主使是谁?”
李大叔刚要开口,忽然捂住喉咙,嘴角溢出黑血——是被人灭口了!苏妄看向二楼的楼梯口,那里的阴影里,站着个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手里把玩着枚玉佩,正是魏老档吏那半块梅花佩的另一半。
“沈大人。”赵衡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想到是你。”
来者是宗人府令沈从安,掌管宗人府十馀年,是赵衡的叔辈。沈从安将玉佩抛给苏妄,两瓣合在一起,露出里面的字:“永元十三年,共扶新君。”
“当年太後许我,事成之後让我辅佐新君。”沈从安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先皇後挡路,自然该除。荣亲王丶魏老档吏……都是知道太多的人。”
“刘成也是你杀的?”苏妄攥紧玉佩,指节发白。
“他太蠢,被你们抓住还想招供。”沈从安走到李大叔的尸体旁,踢了踢他的脸,“这些村夫,本就是用来顶罪的。”他忽然看向赵衡,“陛下,您不该查下去的。这账本一公布,皇室颜面扫地,天下人会说大啓的江山,是靠毒杀先帝得来的。”
“江山是百姓的江山,不是皇室的颜面!”赵衡掏出账本,“沈从安,你勾结太後,谋害先帝,罪该万死!”
沈从安忽然笑了,拍了拍手,二楼的客房门纷纷打开,十几个弓箭手对准了大堂:“陛下以为,就凭你们带的这点人?秦峰的暗卫,早在胡同口被我的人缠住了。”
裴照将苏妄和赵衡护在身後,刀身横在胸前:“你以为能困住我们?”
“困不住,却能同归于尽。”沈从安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这客栈的梁柱里,都裹着油布。一把火,账本烧了,你们死了,谁也查不出当年的事。”
苏妄忽然注意到沈从安的靴底沾着还魂花的花瓣——他去过清玄观!“你早就知道药田的秘密,是不是想偷解药,给太後的馀党用?”
沈从安的脸色微变,显然被说中了。就在这时,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秦峰的声音穿透夜色:“陛下!援军到了!”
是范先生!他带着江南义庄的护卫赶来了,手里举着面令牌,是先皇後当年赐给江南水师的“靖安令”。“沈从安,你以为能一手遮天?先皇後早就料到有今日,让老臣带着水师待命!”
弓箭手们见状,纷纷放下弓箭——江南水师是先帝亲练的精锐,没人敢对抗。沈从安的火折子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裴照上前将他按住,从他袖中搜出封信,是太後的亲笔:“待衡儿登基,以毒酒除之,立宗室幼子为帝。”
“原来你还想杀朕。”赵衡的声音里带着寒意,“把他押入天牢,秋後问斩。”
范先生走到苏妄面前,递上一个木盒:“这是先皇後留在义庄的,说要等‘□□’平安时交给她。”
木盒里是件婴儿的襁褓,绣着半朵梅花,与苏妄身上的胎记完全吻合。“这是……”
“是你的襁褓。”范先生眼眶发红,“当年先皇後怕你遭毒手,让老臣把你送到清玄观,陈默是老臣的故人,他拼了命护你长大。”
苏妄摸着襁褓上的梅花,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你是凤凰命,该回你该去的地方。”原来从一开始,她的命运就被先皇後护在羽翼之下。
客栈外的天色渐渐亮了,晨光透过窗棂照在账本上,字迹清晰可见。赵衡将账本交给范先生:“昭告天下吧。有错就认,有恶就除,这才是大啓的江山。”
苏妄走到裴照身边,看着他刀上的血迹,忽然笑了。从荣亲王府的诡异命案,到落霞村的血祭,再到清玄观的药田秘辛,他们走过的每一步,都藏着先皇後的苦心和无数人的牺牲。
“接下来去哪?”她问。
裴照收起刀,目光落在远处的皇城:“该去给先皇後上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