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的还是自己会失去耐心。
在原地站了好半天,封季同才慢慢往回走,临近自家院子,听见郁屏在逗泱儿,欢声笑语一片,唯独没他的参与。
这一刻,他觉感觉自己像个被自家夫郎厌弃的男人。
夜里进屋,郁屏还是没搭理他,只有睡熟後贪暖才会挤进他的怀里,封季同半宿不成眠,一直在想郁屏的反常。
这种反常似在哪里看到过,但因为记忆久远,才抓到一点头绪就又断了,这半宿封季同从月亮想到自己巡检的差事,在不解和困惑中渐渐睡去。
後半夜母亲入梦,亲自给他解惑。
梦里,父亲耷拉着脑袋在母亲面前,似做错事的孩子任凭数落,原是母亲行动不便许久未洗头,笨手笨脚的父亲过去帮忙梳洗,不想头发越梳越打结,最後竟是梳子死死缠住头发,废了好大的劲才取下。
画面一转,一家四口正在吃饭,母亲才吃两口就愤然落泪,说自己竟能把饭煮得这麽硬,肚里的孩子没长牙,这让孩子怎麽吃,父亲全程闷不做声,等到母亲不哭了,这才心甘情愿端着饭去到厨房,然後重新又煮了菜粥。
这些原就不是梦境,是母亲怀淼淼在肚里时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这些记忆深埋在封季同的记忆里,然後在这个毫无头绪的夜里以梦的形式展现。
这个梦很长,长到足可缓解对双亲的思念,当然也很真,当封季同睁开双眼时,清明的眸子里尽是喜悦。
在此之前,封季同没有特别期待过这个,可随着预感的愈发强烈,他已经按耐不住要给孩子起名了。
看郁屏这个样子,铁定是自己都没察觉,封季同急于求证,刚睁眼就出门请人去了。
稍好些的大夫都聚集在县里,以往村里人为图方便,都是在邻村的土医生那里看病拿药,严重的未必能治,但给怀生的哥儿断个脉还是够用的。
封季同快马将人请了过来,然後轻言轻语的去唤郁屏起床。
郁屏睡得正实,突然被叫起难免会有起床气,即便喊醒他的人语气温柔,并帮他穿衣,郁屏也难给他个好脸色。
“你到底要干嘛,这一大早的。”
早间天凉,封季同还特意给他多披了件厚衣裳,“我请了大夫过来,你让他给你切个脉。”
郁屏双眼迷离:“我又没病,切什麽脉。”
封季同语气温柔到极致:“不是病了,是别的,先让大夫看看,一会儿再睡。”
郁屏只是没有怀的经验,但这并不代表他蠢,看封季同那喜上眉梢的样,怕不是要当爹了吧。
“你是说……我有了?”
封季同这才给他系好腰带,“我猜想是,所以才把大夫请了过来,是与不是,一会儿就知道了。”
郁屏眼球震颤,仿佛晴天霹雳过身。
他内心仍旧是个男人,哪怕整日与另一个男人交颈相靡,哪怕现在这副身体是个哥儿。
能生孩子的哥儿。
这些他一早就清晰明了,即便早早想过会有这一日,可不经准备就告诉他有了,如何能接受?
不是都说哥儿不好怀生?他和封季同才在一起多久,怎麽可能这麽快就有。
杀了天,杀了天……
郁屏脚後跟狠狠抵在地上,抗拒出屋接受诊脉,封季同只当他和自己一样乐傻了,随即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先别高兴太早,一切还得等大夫探过脉再说,若是我猜错了,岂不是空欢喜。”
高兴个头,最好是空欢喜。
郁屏抗拒无效,被封季同连拉带抱带到正厅。
别看土郎中胡须发白,眼神却好得很,见郁屏眉心的孕痣颜色发深,两眼乌黑,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郁屏颤巍巍的把手伸将出去,同时不放过土郎中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他等待着,祈盼着,但郎中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做无用功。
才搭上脉,郎中便欣慰点头道:“估摸着有月馀了,难为你们发现的早,有些哥儿快三个月了还浑然不知。”
说着就将诊脉的绢布拿下,连同郁屏心头最後那点指望一起收进诊箱。
封季同按耐着激动付了诊金,并为自己不能骑马将人送回致歉,土郎中毫不介怀的笑道:“无妨无妨,你俩先乐着,老夫就先告辞了。”
这是封季同最顾不得礼数的一次,郎中还没走出院子,他便拉着还处在懵怔中的郁屏进了屋。
郁屏好半天回不过来神,封季同说了什麽也没听进去,只看着他来回走动,一刻都停不下来。
怀是怀了,可要怎麽生?郁屏脑子里全是这个问题,现下他甚至能感觉到肚子里小生命的存在,像地里隔夜就出芽的菜苗,春风一来便疯一般的肆意生长。
捂都捂不住……
但心里又不全然是震惊和抗拒,这个新生命将会成为一根斩不断的线,把他和封季同长久的牵绊在一处,往後他们是至亲,是对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郁屏悲中生喜,喜中生忧,孕期本就被情绪牵制的他早已不能自控,他双手垂落,胸膛起伏一点点加重,最後竟不遮不掩的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骂:“封季同你个混蛋,你就不是人,你以後都别挨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