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条被海浪拍上岸的咸鱼,在椒盐味的贵妃榻上,迎来了贤者时间,憋屈到极致的贤者时间。
……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又响起了高德胜那标志性的丶带着哭腔的通传。
“贵妃娘娘…陛下…陛下有赏赐到——”
榻上的“锦被卷”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连埋着脸的姿势都没变,只从被子里传出一个闷闷的丶毫无波澜的声音:“……放门口。”
高德胜似乎松了口气,连忙放下东西,逃也似的溜了。
碧桃进来,看着门口放着的两个精致食盒和一个长条形的锦盒,再看看依旧挺尸的娘娘,叹了口气。
轻声道:“娘娘…陛下赐了晚膳…还有…一个盒子。”
秦灼终于动了一下,慢吞吞地丶极其不情愿地从锦被里擡起头。
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就花了,粉被蹭掉不少,露出底下因为憋气而泛红的皮肤,眼尾似乎还有点可疑的水光,被气的。
他眼神空洞地瞟了一眼门口的东西,毫无兴趣。
“赐了什麽?椒盐全宴?还是自愿鱼刺身?”声音沙哑,带着嘲讽。
碧桃打开食盒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微妙:“回娘娘…是…椒盐烤鹿肉…还有一盅冰镇莲子羹…说是…败火。”
她又打开那个长条形锦盒,里面躺着一个…九连环?纯金的,做工极其精巧,环环相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旁边还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写着——《九连环解法精要》。
碧桃:“……”陛下这是嫌娘娘气得还不够,再添把堵?九连环?解法精要?这是讽刺娘娘脑子不会转弯吗?
秦灼看着那金灿灿的九连环,又看看那本《解法精要》,再看看食盒里的椒盐鹿肉和“败火”莲子羹……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最终,他什麽也没说,只是重新把脸埋回锦被里,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无力感。
“碧桃…”
“奴婢在。”
“…把那九连环…拿过来。”
“是。”
“那本…《解法精要》,拿出去扔了。”
“是。”
“金九连环…塞我枕头底下。”
碧桃:“……是。”
“椒盐鹿肉…你和他们分了吧…莲子羹…也拿走…”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带着浓浓的倦意,“别烦我…让小爷…静静…当条椒盐味的咸鱼…”
碧桃依言照办,将散发着冷光的金九连环塞进了娘娘的枕头底下。
那冰冷的触感透过枕套传来,秦灼闭着眼,一动不动。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他压抑的丶带着点委屈的呼吸声。
手腕上的金链软软地搭在榻边,偶尔随着他轻微的翻身,发出一点微弱的丶如同叹息般的哗啦声。
昭阳宫,弥漫着椒盐丶鹿肉香丶还有贵妃娘娘那浓得化不开的丶恹恹的憋屈。
连窗外的月光,似乎都带上了一层憋闷的雾气。
……
紫宸殿。
高德胜小心翼翼地回禀:“…娘娘…收下赏赐了…金九连环,让塞枕头底下了,《解法精要》…让人扔了。
椒盐鹿肉…赏给宫人了,还有莲子羹…也没动…娘娘说…想静静…当…当咸鱼…”
萧玄弈正批阅奏折的朱笔微微一顿。
他擡起眼,望向昭阳宫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辨不清情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玉笔杆,半晌,才淡淡道。
“嗯。”
“看来,是闷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