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空洞又浑浊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随即,这双眼睛的主人摇了摇头。
“是警察。”林惊澜回答他,“不管你有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亡,这都能作为证据,证明你想要袭警。这项罪名加上去,你又要在监狱里多蹲上几年,值得吗?”
丁雨成垂下眼皮,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任人摆布的木偶一般,又重新恢复了死寂。
“他很难搞,比我见到过的所有犯人都要难。”邹丽是这样和林惊澜评价丁雨成的,“其他人都是有情绪的,抵触也好,和警方打太极或是提供假线索也好,都是愿意和你进行对话的。但是他不一样,他好像没有什麽情绪,你问的问题,他能回答就回答,不能回答就闭嘴低头,不管你说什麽,他都好像听不见一样。”
“那他家里人的情况呢?”林惊澜问,“背後的人肯定抓住了他的什麽软肋。”
邹丽摇摇头:“还没确切消息。”
“只能赌。”林惊澜开口接话。
“赌什麽?”邹丽问。
“和谁赌?”蒋遇夏问。
“和指使他做这一切的人去赌。”林惊澜翻看着手中的资料,“撞死马晓宏那次,我相信是个意外,这些就连那些人都没有想到。他们慌了,正好丁雨成身上又有软肋,就算没有这些家人,利用人的恐惧和对利益的向往,也是一个方法。”
蒋遇夏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丁雨成开口也好,不开口也好,我们还是要从那通电话去查,还要尽快找到他的家人,保护起来。”
林惊澜点头:“你说你在车祸发生之前,就连着几天开着车,每天上下班都会路过那个路口,这不是丁雨成一个人就能摸清楚的。市局东西南北连着不少条路,条条大路通罗马,没有这麽巧的事情,又是疲劳驾驶又能精准打击到目标。”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局,丁雨成只是猎人手里的那杆枪。
但没有实际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除非丁雨成愿意开口。
“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好吗?”林惊澜看着面前人,“你自己在牢里坐上二十多年,原本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的人却逍遥法外。你认为他们真的会照顾好你的家人吗?你在里面,他们在外面,究竟谁更清楚事实真相?就算你知道了,你现在不说,等到案子结了,到时候你再想说,就晚了。”
丁雨成擡起头来,皱着眉看向林惊澜。
眼看着已经有了些许成效,林惊澜趁热打铁:“我们已经派人去宝稔找你的家人了。相信警察,好不好?”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看着,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唯一相同的,是谁的心里都翻涌着滚滚思绪。
丁雨成沉默片刻,还是一口咬死:“我没有被人当枪使。”
但他这次没有选择再低下头回避林惊澜的目光,只是就这样擡着头,死死盯着林惊澜,那双眼睛不再空洞,甚至能让人透过其中看见那终于无法掩藏的恐惧。
“好,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回答我所有问题。”林惊澜没有多说什麽,直接开口问道,“为什麽遗弃原本的那辆车?”
丁雨成:“因为留了血迹,我害怕被警方查到。”
林惊澜:“你说你害怕公司扣钱,又为什麽在遗弃车辆後没有把里面的货带走?”
丁雨成:“货太多太重,来不及。”
林惊澜:“明明有两天的时间,为什麽没动?”
丁雨成:“怕被你们发现。”
林惊澜:“既然这麽害怕,怎麽还出来租车?”
丁雨成:“……”
林惊澜:“撞到人的时候是什麽感觉,再回想一次还敢开车吗?”
丁雨成:“……”
林惊澜:“十一月二十六日晚上,下大雨,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丁雨成:“在……在出租屋里。”
林惊澜:“谁给你打了电话?”
丁雨成:“……”
两人一问一答,速度极快,快到连坐在审讯室外盯着里面的邹丽几乎都要反应不过来。
就这样打了不知几个来回後,林惊澜突然问道:“你怎麽知道那天要去这个路口?”
丁雨成已然晕头转向,全然不顾林惊澜根本没有点明究竟是哪天,又是哪个路口,只是下意识道:“他让我去的。”
“谁?”破绽被抓住,林惊澜步步紧逼,“谁告诉你的?用什麽方式告诉你的?”
“……”丁雨成突然崩溃了。
那双浑浊的眼底终于迸发出恐惧丶悲伤,还有这些天的焦灼与後悔。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低下头,拼命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