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假正经
蒋遇夏拨过去的视频电话被接通的时候,画面上出现的是一张沾着点点泥星的脸。
林惊澜穿着一身黑色防雨服,头上还戴着帽子,视频画面因为信号原因一卡一顿的,但蒋遇夏还是看见了他露出八颗大牙的笑脸。
林惊澜拿着手机丶穿着雨衣蹲在宿舍楼下,听见电话那头人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案子进展如何,也不是汇报他们这边的情况。
“山里冷不冷?”蒋遇夏问他,“这麽晚了,还在挖吗?”
雨水淅淅沥沥的,并不算大,但这一天都没有停过,打在硬壳雨衣上的时候发出略带些闷闷的声响:“没有,奚苇连也在宿舍里,他在不方便。”
“我也没想和你说点什麽。”蒋遇夏拿着手机,擡眼朝着就在他对床坐着的齐晋看了一眼,对方轻轻咳了一声,低头去看手里那只因为在外奔波一天而早就耗光了电量,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充上电开机的手机。
视频通话开着免提,音量调得不大不小,齐晋能正正好好地听见电话那头,平时杀伐果决,大事小事都要一手包揽的林惊澜林副队长撒娇一般的语调:“那你给我打电话干什麽?就想和我聊点正经事?”
齐晋低下头去看漆黑一片的屏幕,这手机还真挺手机的。
蒋遇夏往椅背里一靠,倒是坦坦荡荡,明明把齐晋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面上什麽都没有显现出来,对着手机那头脏兮兮,可怜巴巴蹲在宿舍楼下的林惊澜笑了笑:“是啊,所以你快回去吧。山里本来就冷,下了雨天又黑了更冷。”
那头半晌没有什麽动静,林惊澜蹲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如果不是山林雨天的白噪音还在不断透过听筒传过来,几乎就要让人以为画面又是因为网络不好而卡顿。
两人就这样隔着手机屏幕和近乎一千公里的距离较着劲儿,当然,是林惊澜单方面的。
奈何林惊澜的耐心没有蒋遇夏那麽好,耳边寂静了两分钟不到,他就有些沉不住气,嘴角往下压了几分,颇有些委屈地挂了脸:“好吧。”
手机里面那头的画面动了动,随着林惊澜的动作升高了。
脚步声隔绝了山林中的风声雨声,蒋遇夏看见视频那头的人擡手摘了雨衣帽子,那头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又被林惊澜顺手搓了两把,显得更加乱七八糟,像一只雨天在泥潭里撒了欢之後回家还想要找主人求摸摸的大狗。
林惊澜一边擡脚朝着楼上去,一边听着手机那头蒋遇夏一本正经地和他总结着这两天在安岚那个小县城里调查到的所有信息。
“这个县城规模不大,大多数年轻人都离开家出去打工了,要不然以它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煤矿産量,不至于除了一个小小的客运火车站之外就只剩下一个长途汽车站。”
招待所虽小,但架不住老板热情似火,平时这里只会住些长途货运司机,乍然间来了两个刑警,老板把他们当宝,集中供暖没有享受到,那就把炕烧到最暖,反正他们有的是煤炭。
蒋遇夏被热得有些喉咙发干,下意识舔了舔唇,起身给自己倒水喝。林惊澜看着对方随意将手机放在腰间部位,镜头一路朝上,把蒋遇夏的上半身尽收入眼底。
热水倒了半杯,画面里的那人捏了玻璃杯口,将水杯举起来,仰头喝水的时候看起来脖颈细长,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林惊澜盯着屏幕,忍不住跟着视频画面里的人一道做出吞咽的动作。
宿舍门在他面前被打开,奚苇连拿着洗漱用品,看着捧着手机站在门口却不进来的林惊澜:“哥,你在这儿干什麽?”
心头刚升腾起的那股小火苗就这样被一盆冷水扑灭,林惊澜擡眼的时候有些不耐烦:“打个视频电话,问问你齐哥那边情况怎麽样。”
“是齐哥吗?”林惊澜忙,他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奚苇连就黏着齐晋,现在听见齐晋的名字,忍不住想要隔着电话和他打个招呼,连忙窜到林惊澜身边,伸长了脖子往手机屏幕上去看,“齐……蒋丶蒋队?”
两张同样脏兮兮布满了星星泥点的脸短暂地在摄像头内同框,奚苇连很快就被林惊澜推了开来:“快去洗澡,你洗完我还等着洗呢。”
林惊澜关上宿舍门,将雨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拉开嘎吱作响的木头椅坐下,朝着手机那头扬了下下巴,装得正经:“然後呢,这两天你们都发现些什麽了?”
“县城里人不多,大都是些年纪大的空巢老人,或者人到中年没有一技傍身,只能在家守着一亩三分地种田的。”蒋遇夏看见齐晋放下手机,从行李箱里拿了东西,出门去了。他知道对方是去招待所的澡堂洗澡,终于也卸下了那副正经的面具,半垂了眼皮去看手机屏幕,长长的睫毛挡住几分从头顶照下来的灯光,莫名显得有些旖旎,“我和齐哥问了一圈,只有一个大妈说她见过钱咏菡,但人只是在她店里吃了碗小馄饨,至于吃完之後去了哪里,她不知道。”
林惊澜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这就是你说的,要和我说的正事儿?”
视频那头沉默片刻,蒋遇夏换了个姿势靠坐在沙发上,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火炕的温度过高,他擡手将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几颗,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在林惊澜那张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的大脸上:“有点想你。”
招待所房间里的灯光带着些白炽灯的刺眼,却把蒋遇夏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冷白。蓝灰色衬衫看起来柔软,纽扣被解开三颗,领口敞开着,锁骨和胸膛半遮半掩。
林惊澜觉得有些口干。
他知道,只要再往下一点点,就能看见蒋遇夏胸口那道,他的指尖曾经无数次轻轻摩挲过的疤。
看得到吃不到,林惊澜难受至极,擡手将高领毛衣的领口扯下来几分,声音也跟着一道沉了一些。
“蒋遇夏。”他直呼对方的名字。
“嗯?”手机那头的人回答他,尾音轻飘飘的,微微扬起,就好像山里挂了雨雪的竹叶一样,在林惊澜心口挠啊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