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阴霾天,雾蒙蒙的没有尽头,每到这种天气,他的父亲便会罕见地打来电话,不断重复他们的罪行,让他不断陷入逃不出的梦魇。
所以在当初面对那只总往他身边凑,怎麽也推不开,带着点傻气,执拗的小猫时。
他一边沉沦在炽热的爱意中,一边又被那时常消失的小猫激怒,他想将它永远留在身边。
他尝试把它关到笼中,它总是能聪明地跑掉,他尝试整夜拥它入睡,它总在清晨到来时消失。
他後知後觉发现自己成为了和父亲一样的人,自己最讨厌的人,于是他用最伤人的话赶它走,带着怒火转身逃避。
错过了那只死前还咬着糖块想要送给他的小猫,直到最後也没说出那句道歉。
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痛苦里。
他有时会想。
它只是一只小猫,小猫就算再怎麽聪明,也许都是听不懂那些话的,小猫是不会委屈的,小猫不会明白。
那些话有多麽伤人。
也许它临死前惦记的也只是。
没有让自己吃到那颗糖。
它不会恨他。
……
蛋糕上的蜡烛燃了一小半,蜡油顺着烛身缓缓淌下,像滴凝固的泪。
沈司栎往他身边凑了凑,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连空气里的甜意都变得格外清晰。
商霁沉闻到青年身上淡淡的果橙香,能感觉到青年微微起伏的呼吸。
回过神来,他擡头看向身边的沈司栎。
沈司栎把目光留给了他,烛火在黑暗中燃起,落在蜜色的眸中,温润却不刺眼
黑暗中,那双眼睛温润剔透得像是夜晚的明月,不是高悬天际,清冷孤绝的月,而是近在咫尺,仿佛擡手能触到暖意的月。
“许个生日愿望吧,庆祝28岁。”
沈司栎在他身侧说。
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意混着暖意漫上来。
商霁沉没动,望着那跳动的烛火,他没什麽愿望可许,也不相信许愿这种玄妙的事情真的会成真,他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所求的,所望的,不是落空就是被撕碎。
他曾无数次自欺欺人。
你和父亲不一样。
你和家族里其他人不一样,你不会变成疯子,不会做出和那些人一样的事情,像是诅咒一样缠绕在他们血脉里的事,囚禁,强制,易怒,偏执,疯狂,甚至自毁。
蜡烛灯光落在他眼里,那片沉静的绿湖漾起了点点涟漪。
八岁生日前一天,他把蛋糕放进冰箱,准备把没想好的愿望也放在第二天许。
後来无数个深夜,他总在半梦半醒间想起那个没来得及许下愿望,像被浓雾裹住的细沙,抓不住,记不清。
直到此刻。
他想起来了。
曾经那颗精致的巧克力蛋糕被他藏入冰箱,面前的蛋糕简单朴素。
腐烂变质到发苦的霉味仿佛就在昨日,可此刻,甜腻的香气混着清新果香,固执地往鼻尖钻,冲走了那片腐败。
商霁沉垂首,温热的泪顺着眼角落在桌面,他轻轻吹气。
如果罪人也能拥有愿望。
我想要幸福。
烛火熄灭,最後一点光晕在眼底散去。
心底没有多少情绪,空落落一片。
独自在国外的雨夜雾霾下,他找不到归处。
眼角的泪也没有源头。
他甚至分不清,在这刻,这滴泪到底是属于8岁的那个小孩,还是此刻28岁的他。
只有月光。
沈司栎侧眸,隐隐瞧见什麽闪烁的水光,几秒,他没动,也没说话,直到那阵细微的颤抖渐渐平复,才温声开口:
“生日快乐,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