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褚舟元笑着打了招呼,把他们迎入中心。
裴珺安摆了摆手坐到一旁,无聊地听他们开会。
简单的寒暄过后,褚舟元将话题转向正题:“诸位,这次虽然遇到意外,但也并非打乱了我们原有的计划,大陆的结果出来了,结合大家的方案,这边也有了决断。”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钟莳音身上。
钟莳音戴着眼镜,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我和周总、褚总的意思一致。最核心的商业地产和艺术品拍卖中心的运
营权,我们希望能交给最具实力和未来规划的团队。除此之外,这段时间,我们也收到了不少优秀的竞标方案……”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念出几个公司的名字,并作了简短评价。
很快念完了。
没有裴家。
裴珺安几乎能感觉到裴嘉时神色一滞。
褚舟元微笑接话道:“初步筛选就是这三家,我们会尽快进行第二轮的评估。”
裴嘉时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喉结动了动,似乎还想在说什么,可在满场的议论声和笑声里显得格格不入。
裴珺安觉得很,微妙。
曾经在他眼中那么优秀那么无情的兄长,此刻就这样轻易被打败。
他没有感到太多预想中的快意,反而有一种类似于怜悯的感受涌出,除此之外,还有一丝让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情绪。
裴珺安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一丝丝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以及细微的,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刺痛。
他很讨厌裴嘉时。
……
裴珺安最早的记忆不来自父母,而是哥哥。
父亲忙碌,母亲易怒,保姆对他小心翼翼,只有裴嘉时耐心地温柔地,让裴珺安感觉到亲情。
小时候他从来不害怕黑夜,也不害怕过分宽阔的别墅,因为裴嘉时的房间就在隔壁,裴珺安只要跑过去,叫哥哥,裴嘉时就会牵着他的手,陪他去做所有他想做的事。
小时候他害怕雷电,每一次都被吓得放声大哭,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怪物吃掉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裴嘉时走进来,身形单薄,没有开灯,走到床边坐下,温和地哄他,手覆上他的耳朵,掌心温暖而干燥,又给他讲故事。
所以,裴嘉时一直是他最信赖的人。
产业越来越大,父母总是忙碌,他们的亲情像是责任,像是名头上的联结,也像候鸟,只是季节性地停留在裴珺安记忆中,一年里少有团聚的日子。
而裴嘉时始终陪着他,他喜欢“长兄如父”这个词,哪怕裴嘉时是大伯那里过继来的,那也是哥哥。
裴珺安被惯得娇气自私,在裴嘉时的放任里越来越依赖他,几乎到了固执的地步。那时候尽管觉得祖父母偏心哥哥,也从来不会怪裴嘉时。
直到他被送进私校。
去上学的那天,裴珺安忍着没哭,因为裴嘉时也来送他,告诉他要听话,好好学习,又向他保证,会每周给他写信。
裴珺安知道,只有他足够听话,表现得足够好,哥哥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父亲母亲也才会爱他,他一直被这样教导。
学校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他努力成为最优秀的学生,交友报告上也写满名字,却依旧觉得孤单,于是在信里细细地说自己,他的开心,他的难过,他想要的,他讨厌的。
最初信件如期而至,但后来裴嘉时要学天学地,变得很忙,回的内容也慢慢变短。每周裴珺安都站在学校的信箱前巴巴地等,可是逐渐却觉得不一样了。
等到他放假回家,兴冲冲地跑向裴嘉时的书房,想告诉他自己又拿了奖做了第一,得到的只是匆匆一瞥的敷衍和冷淡。
裴珺安反思过,是不是他太无理取闹,又或者他们长大了,不一样了。
加上那时候交际也一塌糊涂,为此他深夜难受地抽泣,自厌自弃,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活该被所有人抛弃。
可是后来,他偷偷去找裴嘉时,躲在角落,却看到他脸上冷淡厌倦的神色,对身边人说:“很蠢啊,我被他弄得很烦,本来就只是为了负责做个‘好哥哥’而已。”
那时候裴嘉时的侧脸轮廓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显出几分成年人的冷。
阳光打在身上,裴珺安却觉得痛。
他终于大彻大悟,那些年的照顾、安抚、温言细语,原来都只是裴嘉时在完成父母交代的任务,尽着一个被过继来的养子的责任。
只不过他太蠢,就这样交付真心。
十八岁那年,裴家的状况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