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墨眼里的那点微光彻底熄灭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脸上又挂起了那种于文程熟悉的丶混不在意的笑容:“没事儿舅,你忙你的,我这麽大个人还能饿着自己?正好清净。”
于文程看着外甥,张了张嘴,想说什麽,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你妈他们……唉,行吧,那你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他看了看时间,又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再次离开了。
门再次关上。
黎墨走到餐桌旁,看着那几个印着饭店logo的打包盒。它们精致,却毫无温度。和他手机里收到的转账,家庭群里那些隔空的问候一样,都是冰冷的替代品。
他没有打开它们,只是转身走进了厨房,打开了冰箱。里面塞满了之前他和许清一起采购的食材,原本是他们准备一起动手操办的年夜饭。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
另一边,许清在舅舅家热闹的团圆饭桌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满桌的佳肴,亲戚们的谈笑风生,似乎都隔着一层无形的膜。他口袋里的手机安安静静,黎墨没有发来任何消息抱怨或诉苦。
而这沉默,更让许清心疼。
他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黎墨看到消息时瞬间僵硬的手指,强颜欢笑推他离开时的眼神,以及最後门关上时,那难以掩饰的落寞背影。
“家人”的定义是什麽?是血缘和法律维系的团聚,还是那个在你寒冷时给予温暖丶在你孤单时紧紧拥抱你的人?
他想起黎墨像只大型犬一样黏着他耍赖的样子,想起那个清晨落在额头如蝴蝶般的吻和之後温柔的确认,想起两人在暖灯下依偎着看电影的夜晚……那些片段汇聚成的暖流,此刻正与黎墨独自面对满室清冷的画面激烈冲撞着。
一种强烈的冲动在他心中滋生丶膨胀——他不想让黎墨一个人。尤其是在这个象征着团圆的日子里。
晚饭後,趁着大人们在客厅看春晚丶闲聊,许清悄悄回到暂时给他休息的房间,拨通了黎墨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黎墨刻意提高丶显得轻松的声音:“喂?清清?吃过年夜饭了?是不是想我啦?”
背景音很安静,安静得过分。
许清握紧了手机,直接问道:“你吃饭了吗?”
“吃了啊,”黎墨回答得很快,语气自然,“舅舅带了饭店的菜回来,味道还不错。”
许清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黎墨,别骗我。”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过了几秒,黎墨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还没,不怎麽饿。”
许清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大概是窝在沙发里,或者像早上那样靠着门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等我。”许清没有任何犹豫地说。
“啊?等等,许清你要干嘛?别闹,好好在你舅舅家待着……”黎墨的语气带上了些许急切。
“我说,等我。”许清重复了一遍,语气是罕见的坚定,“我马上回去。”
不等黎墨再反对,许清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间,对正在看电视的母亲和舅舅说道:“妈,舅,我……我有点事,得回去一趟。”
刘兰愣住了:“这麽晚了,回去?回哪儿去?”
“回于叔叔家。”许清看着母亲的眼睛,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黎墨一个人,我不放心。”
“你这孩子……”刘兰皱起眉头,“大过年的,你跑去别人家像什麽话?小墨他舅舅不是在吗?”
“于叔叔去值班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许清解释道,“他妈妈他们……去旅游了。”
舅舅似乎想说什麽,但看了看许清坚定的神色,又拍了拍刘兰的手:“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小墨那孩子确实……唉,让他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就行。”
刘兰看着儿子,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
许清立刻穿上外套,围上围巾——那条黎墨早上帮他整理过的围巾。刘兰往他手里塞了些刚洗好的水果和点心:“带上,和小墨一起吃。”
许清心里一暖,点了点头:“谢谢妈。”
当许清站在熟悉的门外,深吸一口气,用钥匙打开门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心脏微微一抽。
客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黎墨果然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电视里放着春晚,声音开得不大,更像是背景噪音。餐桌上,那几个打包盒原封未动。
听到开门声,黎墨猛地转过头,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在看到许清的那一刻,他眼底深处那强撑的堡垒瞬间坍塌,露出了里面真实的丶带着脆弱和惊喜的底色。
“你……你怎麽真的回来了?”他声音有些哑。
许清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和喧嚣。他走到黎墨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将手里还带着凉意的水果点心放在一旁。
“因为,”许清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里也是我的家。你在这里,就是我的团圆。”
黎墨怔怔地看着他,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他猛地伸出手,将许清紧紧抱在怀里,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
许清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和他压抑着的丶几不可闻的吸气声。
他回抱住黎墨,手在他背後轻轻拍着,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窗外,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映亮了漆黑的窗户,也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
屋内的冰冷和孤寂,在这一刻,被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坚定的选择,彻底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