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扮做阿福,其中也搀着许多自己的私心。
他想知道怎麽跟晏烛更好地相处,怎麽让晏烛开心,怎麽让晏烛喜欢自己。
但他发现他怎麽也学不来阿福那些招数。
那不如再等等。
他总想着等。
等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晏烛时,强大到可以给晏烛世上所有好东西时,他就可以跟晏烛表明心迹。
但等真站到了高处,成了其他人口中天下第一的降雪仙尊时,他又发现身上的担子太重,明心宗的担子压在他身上,修真界的安危压在他身上,如果他跟晏烛表明心迹,那这担子多少也要落到晏烛肩上。
于是他又在等。
等明心宗出现一个更合适的接班人,等修真界再多出几个大能,等到他能从这些担子中脱身的时候,他就可以用上。
结果等了又等,等了那麽多年,最後在阿福那里学了那麽多东西,却一次也没有用上。
不怪晏烛怨他。
不怪晏烛跟他和离。
“小烛。”闻肃尘轻声叫他,“我……我……”
他想将那些话一句一句地说给晏烛听,但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
现在在晏烛面前的,甚至不是他的本体,而是和阿福同一个分神,但那些话阿福说得出口,他却说不出。
他已经习惯了沉默。
“抱歉。”闻肃尘道。
除了这两个字,他也不知道该说什麽。
但晏烛这一次没有生气,他看着闻肃尘,像是看到了记忆里熟悉的影子。
“我娘最後那十几年,很不爱说话。”晏烛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说道,“不跟我说,也不跟别人说,只有心魔起的时候才愿意开口。”
尽管说的都是些让晏烛难过的丶恶毒的话。
闻肃尘点头:“知道。”
晏烛又说:“她也不喝药,你跟爹找来的那些药,其实她都没有喝。”
这闻肃尘倒是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为什麽?”
他记得师娘的问题并不像晏烛那样难解决。
那些药都是他们特地寻来可以提升潜力的宝药,只要按时服用并辅以修炼,境界是可以慢慢回去的,心魔虽说难解决,但也总有办法。
“她说苦。”晏烛低声说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回答。
他那时不理解,只要能活下去,能继续修炼,娘就可以离开葳蕤峰,去做想做的事,就这麽一点苦而已,为什麽不能吃?
但他不敢问,只能准备很多很多的蜜饯,像娘亲小时候哄他吃药一样哄着娘。
但娘依旧不愿意喝,无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不清醒的时候。
晏烛说道:“後来她走了,我想收拾一下她的东西,却发现没什麽好收拾的了。”
更准确地说,是除了一些衣物,就只剩下一些很多年前留下的物件。
看过的书,写下的随笔,收藏的宝贝,甚至她用过的本命法器。
“那些东西都放在一个箱子里,箱子很干净,但我感觉它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我也不知道是寄灵人偶打扫的,还是我娘偶尔会去摸摸那个箱子。”晏烛道,“我看到那个箱子的时候才明白,她为什麽不喝药了。”
因为她已经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想见的人,也没有想做的事。
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只剩下她的儿子。
可她是儿子的噩梦和灾难。
“她把我交给你了。”晏烛看着闻肃尘。
他的语气其实很淡,淡得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但闻肃尘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委屈。
不是他对情绪感知有多敏锐,也不是他多了解晏烛,而是一种直觉,只要提到师娘的事,晏烛就会委屈。
但闻肃尘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他,他愣愣地着晏烛好几息,才低头在乾坤戒中翻了翻,在里头翻出一株灵植递给他,说:“前些日子得的。”
但晏烛没有接,他看着那株草,莫名有点想笑。
因为这荒诞的一幕。
因为闻肃尘这麽做的原因。
他又继续说:“娘每次发完病,就会抱着我,跟我道歉,哄我。”他说着,又擡眼去看闻肃尘,“有时候我觉得你跟爹很像,但现在我又觉得你跟娘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