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明月
性取向是流动的。郁不觉不知道在哪儿听过这句话。
但他自幼像一口无波的古井,从未体验过汹涌澎湃。
突然天降一个闸门,开闸放水似的将液体全部流向了某个不知名的方向,郁不觉吓得伸手去捞,但液体全部从指缝间溜走,一切努力在不可控力面前成了徒劳。
他回过头冲着“闸门”大喊,你到底要干什麽。
闸门白了他一眼,说傻徒弟你闭嘴。
已是深夜,郁不觉被祝隐之拽着,遛出了医院大门。
他怎麽想怎麽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别人,认识第一天,拽着他的领子像拎小狗似的,对自己呼来喝去。郁不觉这不肯吃亏的性格,早就跟人干一架了。
他堂堂一个犟种,怎麽到了祝隐之手底下,就这麽听话?
陷入沉思的郁不觉看着眼前的薄唇开开合合,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师父在跟他说话。
“郁不觉?你想什麽呢?”
郁不觉赶紧假装嗓子紧,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在想……你要带我去哪儿?”
“饿吗?”
“嗯?祝师怎麽老用问题回答问题?”
“那你到底饿不饿?”
郁不觉的肠胃适时地发出了求救信号,“咕——”的一声替他作出了回答。
“祝师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周遭的灯都已熄灭,这片地界儿不是市中心,着实也没什麽夜生活。月明星稀的,夜盲来了看路都费劲。
郁不觉很好奇,他的师父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如果要食,大抵是摆盘精美丶实际不占肚子的“漂亮饭”吧,这黑灯瞎火的,难道抑灵山有24小时员工食堂?
没想到祝隐之随意地指了指这条街唯一亮灯的麦当当。用眼神示意郁不觉跟上。
原来天仙儿下凡不仅食人间烟火,还跟大多数人一样,乐得吃垃圾食品。
郁不觉是个苦逼打工人,对他来说麦当当不亚于再生父母。
它不会辜负每一个因出差丶开会而缺少吃饭时间的孩子。从点餐到风卷残云地吃完套餐,基本只需要打印一份企划案的时间。
郁不觉拿起纸巾擦嘴的时候,对面还在慢条斯理地给薯条画海纳纹身。
“祝师,你不太饿?”
“你怎麽也这麽喊我?”
“祝师你真是擅长用问题,回答问题。”
郁不觉才不会告诉他,是因为听到其他除妖师这麽喊,才动了效仿的心思。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对面的人本来就没吃几口,现在更是连薯条都干脆地放下了。
郁不觉正襟危坐,摆出播报新闻的架势。
“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请祝师回答一下。”
“我先问,这样比较公平。你为什麽能够多次从异界全身而退?”
郁不觉四两拨千斤,笑着和祝师周旋。
“想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祝师你得先告诉我,异界的由来。”
祝隐之脸上“天生偶像”一般完美无瑕的面具戴不住了,他嘴角以极其细微的幅度抽动了两下,不悦的表情转瞬即逝。随後换上了平静的面具,跟郁不觉详细解释。
“郁不觉,你应该能感觉到,绿洲世界里,大部分人的精神状态都比较稳定,少数情绪化的人,如果不良情绪发展到很严重的程度,就会激发异界的産生。不过,我们除妖师内部,也没有明确的内部文件,告知我们异界的起源。但我们能猜测,大抵是为了防止不良情绪所引发的自我伤害丶伤害他人等潜在社会危害,才会通过异界和妖兽的手段,对于心理出现问题的人,进行……干预和审判。”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麽理解?异界産生于不良情绪,而里面的妖兽近似于,使你産生不良情绪的‘心魔’?”
“可以这麽说。”祝隐之原本保持着直立的坐姿,此时突然往前倾,伸手拿起眼前被冷落了许久的薯条,挤满了番茄酱,往郁不觉的嘴边送。
“那麽,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直挺挺的薯条被番茄酱压完了腰,郁不觉低眉顺眼地张开嘴,让酸酸甜甜的番茄酱汁在口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味觉体验。
就着祝隐之略带讨好的表情下饭,既可以满足味蕾,又可以大饱眼福。
郁不觉笑了。死亡顶光将郁不觉浓厚的五官映照得愈加刀削斧凿。他并没有被这个廉价的糖衣炮弹干扰心智,他知道祝隐之的所有行为,只是想从他身上套到情报。
于是郁不觉效仿着祝隐之挑眉的幅度,做出了同款表情。
“要让祝师失望了,我几次进出异界,都莫名其妙的。我既不像你有那麽强的武力值,我也并不知道自己可以看到他人记忆。我对自己的身份也一头雾水,不好意思啊。”
刚刚还喂他吃薯条的“良师益友”,此时眯起了眼睛,约莫是不相信郁不觉的回复,被气得不轻。气极反笑,他站起身,拽着郁不觉的领子,将人勾得更近,小小的快餐桌被两人的阴影盖得密不透风。
郁不觉听到祝师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