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三千界界门将合,若有倦鸟归林,明日为限。”
“限”字後面落下豆大的墨点,一片杂乱的墨痕紧接其後,信件戛然而止——
“望诸位珍重。”
浪涛拍打礁石的声音远远传来,宛如某种催眠的曲调。
礁石上某间亮着光的小屋内,一人倚靠在窗边,指尖轻轻拂过被昏黄烛光照亮的“三千界”三字,怔怔出神。
半月前,鬼域被肃清,人界与三千界的屏障也被修士以身补上,馀下灵力不足以支撑“补天”阵法,最後一道宛如疤痕的天隙就这麽留了下来——
衆人将其称之为界门。
如今“疤痕”将愈,明日过後,三千界便将彻底成为过去或是……传说?
柳琮掂量着这两个词,神色恍惚,她总觉得那些火焰丶鲜血丶撕心裂肺的吼声丶一个个化为光点後散为星辰的同门丶道友丶大师姐丶文幽师兄……那些生离死别仿佛才发生在昨日,但转眼,这些“昨日”就要被埋葬了。
“呼呼”寒风从窗子缝隙间刮进来,桌上的烛火开始晃动,纸上的墨字随着跃动的焰火明灭不定。
柳琮索性吹灭了蜡烛,随手拿了方砚台将信纸压在桌上,径直推开门。
“呼——!”
原本被木门挡住的狂风呼啸而来,发丝连同衣袍一齐鼓起飞舞,几乎有种要被吹飞的错觉。
左手擡起支在面前挡风,柳琮随手从旁边拿了什麽东西当作支撑,碰地时却一个踉跄,勉强站稳後她低头看了一眼,神色顿时僵住片刻,良久唇边才扯动一下,流露出一个带着些哀意的笑。
墨绿色的华光静静流淌在她眼底。
原是她的剑。
握着剑柄的手松松紧紧,挣扎许久,柳琮还是没舍得放下,索性带着它向前大步一踏,没入狂风之中。
沿着熟悉的小路蜿蜒向前,止步时抵达的峭壁绵延至高天。立于其上,仿若一伸手就能触及头顶的夜幕。
柳琮伸出手又收回。
不过是错觉。
峭壁旁有块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录着古怪变形的文字,石碑旁站着一人,头罩白色斗笠丶全身裹在黑色劲装中,见人来,黑衣人擡眼:“你是来看群仙碑的?”她顿了一下:“还是说……要回三千界?”
“两个都要。”柳琮道:“听你这麽问,我来得还算是晚的?”
守界门的人从怀里掏出个小罐,“嗯”了一声。
“但那些来过的人里只有一个姓赵的书生稍微有趣一点。”
她用手指蘸了小罐里的一点金色“颜料”,在柳琮双眼处轻轻一抹。
“他说他要记下群仙碑上所有修士的名字,给他们着书立传。”
凉意没入眼瞳,柳琮眨了眨眼,看向群仙碑,上面古怪的文字已经变成了她熟知的样子,她一边用目光搜寻着,一边搭话道:“这群仙碑上有万万千千个人,他如何能做到记下每个名字,给每个人立传?”
想到那人的回答,守界人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我也是这麽问他的。然後他高深莫测地答了一句‘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我问,即便子孙无数,他如何能保证他的子孙愿意从他所愿?”
“书生说,‘我口中子孙非我血脉亲人,乃後继的同道之人’。”
“‘修者有道友,凡人之间自然也有所谓志同道合之人。’”
听到尾声,柳琮视线随之落定,面上笑容敛了敛:“……好志气。”
守界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了然:“找到人了?那我先不打扰你了,你要回三千界了再过来找我。”
脚步声远去後,柳琮走近了一点,伸手摸着群仙碑上几个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
燕棰嵘丶户文幽,然後是……户文依丶户文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