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牛奶
第二天,裴既明到得比平时都早。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清晨熹微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切出安静的光斑。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看向了旁边那个依旧空着的位置。
他手里拎着的,不是往常那个装着冰牛奶的保温杯,而是一个看起来更小巧些的丶白色的保温杯,外面甚至还套着一个毛绒绒的丶猫咪形状的杯套,看起来有点幼稚,却莫名温馨。
温牛奶。
他记得昨天自己提起时,馀景珩那微不可查的僵硬,和最後那声几不可闻的“随便”。
这算是……默认了吧?
裴既明心里有点没底。他把那个带着杯套的保温杯轻轻放在馀景珩的桌角,动作谨慎得像是在安置一枚易碎的鸟蛋。放好後,他又觉得位置不太对,调整了一下角度,让杯子上那个傻乎乎的猫咪笑脸正对着门口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拿出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走廊外的每一点脚步声。
心脏跳得比跑完一千米还快。
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又有点控制不住的期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渐渐来了其他同学,嘈杂声开始弥漫。裴既明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他不会不来了吧?
因为昨天的事?因为自己提到了“温牛奶”,让他觉得被冒犯了?
各种糟糕的猜测像气泡一样咕嘟咕嘟往上冒。
就在他几乎要坐不住的时候,教室门口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馀景珩还是那副样子,单肩背着看起来空荡荡的书包,校服外套的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领口。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走进来,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裴既明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馀景珩的脚步在靠近座位时,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陌生的丶带着幼稚杯套的白色保温杯上。
那一瞬间,裴既明清楚地看到,馀景珩那双总是没什麽情绪的瞳孔,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极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他搭在书包带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节绷紧。
他的猫耳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极其快速地抖动了一下,然後猛地向後抿去,是一个典型的丶受到惊吓或感到不安的姿态。
他站在原地,盯着那个杯子,足足有三秒钟。这三秒钟,对裴既明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是不是……不喜欢?
裴既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开口说“不喜欢就换掉”。
但最终,馀景珩什麽也没说。他沉默地拉开椅子坐下,把书包塞进桌肚,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丶仿佛什麽都没发生的平静。
只是,他的尾巴,在他坐下时,有些僵硬地甩动了一下,尾尖擦过凳腿,发出轻微的“啪”声,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个杯子。
裴既明也不敢主动提起。他假装看着手里的书,眼角的馀光却牢牢锁在馀景珩身上。
馀景珩拿出了第一节课要用的课本,摊开。他的视线落在书页上,却半天没有翻动一页。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摩挲着。
教室里,早读的铃声快要响了。周围的同学都在大声背诵着课文,一片喧闹。
在这片喧闹中,裴既明看到,馀景珩那只放在课桌下的手,慢慢地丶带着点迟疑地,伸向了那个白色的保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