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水吻
馀景珩僵坐着,像一尊被突然浇铸成拥抱姿态的冰冷石像。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点滴规律的低响中,被无限拉长丶粘稠。
裴既明的呼吸平稳地拂在他的颈窝,带着病中的潮热,一下,又一下。那温度穿透皮肤,顺着血脉,几乎要灼伤他冰封的内里。馀景珩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撞击,声音大得他怀疑会吵醒怀里的人。
他不敢动。
哪怕一个最微小的调整姿势,都可能惊醒这诡异的平衡,也可能……让他意识到这个拥抱究竟有多麽逾矩。
裴既明很重。全身放松下来的重量,毫无保留地压在他并不算强壮的手臂和肩膀上,带来清晰的酸麻感。可偏偏,这重量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锚定作用,将他钉在这张狭窄的病床上,无法逃离。
他的尾巴,还缠在裴既明的手腕上。那截深色的丶柔软的皮毛,贴着对方因为输液而略显冰凉的皮肤。他是什麽时候缠上去的?自己竟然毫无所觉。他想抽回来,那尾巴尖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眷恋地丶更紧地卷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抗议这个念头。
……该死。
馀景珩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试图将一切感官屏蔽在外。
可触觉却变得更加敏锐。
裴既明脸颊的滚烫。
他胸膛因呼吸而轻微的起伏。
他搭在自己腰侧那只无力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勾住了他校服的一角。
还有……自己身上,那似乎正在被对方体温同化丶逐渐攀升的热度。
这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
像一只习惯了在阴影里独行的猫,突然被拽到烈日下,暴露无遗,连藏匿的皮毛都仿佛要被烤焦。
他为什麽要在这里?
为什麽要抱着这个麻烦的家夥?
为什麽……甩不开?
纷乱的思绪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飞蛾,徒劳地撞击着,找不到出口。胃部的隐痛在这种极度的紧张和僵硬下,又开始隐隐作祟,叠加在手臂的酸麻和心脏的狂跳之上,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
“……水。”
怀里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干燥的嘴唇擦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馀景珩猛地睁开眼。
裴既明并没有醒,只是无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眉头又蹙了起来,像是在梦里也备受煎熬。
馀景珩看着他那副样子,胸口那股熟悉的丶闷闷的酸涩再次翻涌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他僵持着,没有动。
裴既明似乎更难受了,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脑袋无意识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
“……渴……”声音带着沙哑的委屈。
馀景珩的指尖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几秒後,他像是终于败给了某种无形的力量,极其缓慢地丶用一种尽量不惊动对方的姿势,微微侧过身,伸出那只空着的手,够到了床头柜上那杯剩下的半杯水。
动作笨拙而艰难。既要支撑着裴既明的重量,又要保持水杯的稳定。
他试了一下,发现很难把水喂到裴既明嘴里而不洒出来。
馀景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盯着那杯水,又看了看怀里依赖地靠着他丶对困境一无所知的裴既明,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奈攫住了他。
他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