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记住这种感觉。记住温暖和靠近带来的,最终只能是更深的痛苦和失控。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开灯,借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晕,摸索着走到那个小小的丶用砖头垫着的桌子前。他从抽屉深处翻出药瓶,也懒得倒水,就直接干咽了几片白色的药片。
药片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开,和胃里的灼痛交织在一起。
他靠在桌边,等待着药物起效,也等待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能稍微平息。
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外。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那是一个他永远无法融入,也从未想过要融入的世界。就像裴既明所在的那个,光鲜亮丽丶充满阳光和爱的世界一样。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打磨着他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丶不合时宜的悸动。
裴既明对他好,或许只是因为童年的那点记忆,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只是善良的富家少爷,对看起来比较“特别”的穷同学的,一种廉价的怜悯和好奇心。
等他玩够了,等他对这只“阴沉古怪的猫”失去了兴趣,自然就会离开。
就像所有人一样。
到那时,他现在给予的每一分温暖,都会变成将来刺向他心脏的冰锥。
所以,不能沉溺。
不能动摇。
必须……把他推开。
用最冷漠的态度,最坚硬的外壳。
可是……
馀景珩的尾巴,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无意识地丶轻轻地卷住了自己的脚踝。那是一个寻求安慰的丶自我保护的姿势。
脑海里,却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裴既明醒来时,那双因为发烧而显得湿漉漉的丶带着点茫然和依赖的眼睛。
还有他虚弱地靠在自己怀里,毫无防备的样子。
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麽东西轻轻戳了一下,酸软得厉害。
这种矛盾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撕裂。
一方面,是根深蒂固的对温暖和靠近的恐惧,对再次被抛弃的预判,对自身不堪的清醒认知。
另一方面,却是对那份短暂拥有的丶滚烫温度的……隐秘的贪恋,和推开後,那挥之不去的丶巨大的空虚和酸涩。
他不知道自己靠着桌子站了多久。
直到胃部的疼痛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麻木,变成一种沉闷的钝痛。
直到窗外的霓虹似乎都黯淡了一些。
直到双腿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发麻。
他才像一具被抽空了力气的木偶,缓缓地丶僵硬地挪到床边,和衣躺了下去。
身体很累,大脑却异常清醒。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丶模糊的阴影。
明天。
明天还要见到裴既明。
他必须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冷漠,更加无动于衷。必须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彻底埋葬。
他收紧手臂,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即将到来的丶更深的寒意。
尾巴依旧无意识地卷着脚踝,尾尖极其轻微地丶神经质地颤抖着。
这个夜晚,注定了漫长而难熬。
冰冷的被褥无法带给他丝毫暖意,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个短暂拥抱留下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