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讨厌你。你是不是还因为我昨晚没接你电话多想呢?”似乎是受不了突然凝滞的气氛,楚竹君故意转移话题道:“真是拍戏去了。昨天十一点才收工,我上车就睡了,还是别人把我扶到房间的。”或许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是悲哀,他已经被拒绝过,这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语气仍然让郑牧难以抑制地感到幸福。就好像他仍然是那个楚竹君最珍视最信任,平常可以随便演来演去的玩笑的朋友。即使现在楚竹君或许只是可怜他而已。由于开机前场地和群演准备时楚竹君跟演皇帝的演员对完台词又聊了好一会,今天楚竹君进入状态花的时间比之前久一些。名义上迁都时李铭带的仪仗与大批宫人都是群演,虽然只作为背景,但李其存追求完美,也按着人磨了很久。狄柏的角色是禁卫军统领,这一场戏他也要上场,之后皇帝被赵家军队追捕跳河淹死时狄柏这个角色受了重伤,最后还有一段掩护伤势较轻的副手逃跑自己自裁殉国的高光。虽然从统领和李铭对手戏到李丹的镜头安排是一镜到底,但这角色和楚竹君没什么对手戏,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里算是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但这安慰根本没持续多久,这一场狄柏和皇帝的对手戏一直过不去,李其存还没急,狄柏自己有点急了。那么多群演和工作人员等着他一个人,在场的还有楚竹君。不说雄性在求偶时格外在意脸面的劣根性,他性格急躁,越想演出李其存给他讲的忠君思想与现实中皇帝让他幻灭的矛盾就表现得就越不自然。况且他本来就不算很聪明,又是第一次和李其存这样说话略显文艺抽象的导演合作,李其存越解释他越抓瞎。现在天气不太热,但楚竹君穿着新皇厚重繁杂的礼服,额角难以避免地渗出一点细细的汗珠。他自己拿着小风扇,已经听甘元量说了七八遍临行前的台词,甘元量说上一句时他都能接出下一句。张助理怕他自己随手一抹把妆弄花,拿纸巾一点点给他轻轻擦汗。李其存见狄柏挂着带轻甲的戏服,脖子上一圈明显的汗,本来就为了配合角色涂得偏黑的皮色憋得明显发红,心想他还是高看这人的演技了,真是投资难挣屎难吃,挥手让他先去调整状态补妆。他没有在片场随便骂人的习惯,虽然片场里很多有些资历的人都叫他老李,实际上才不到四十岁,但也干得出为了一个天空的空镜蹲守一两个星期的事情。楚竹君不想狄柏耽误拍摄进度,昨天他拍的还算顺利都拖到十一点多差点当场累睡过去。这场要是一直过不去影响他们拍夜戏,让他再像昨晚那样熬一次,他在镜头底下困得睁不开眼睛就麻烦了。况且不因为私人恩怨耽误工作是他一向的原则,除非到傅涵那个程度,狄柏比傅涵还稍微顺眼一点。狄柏混了这么久娱乐圈,不是没演过影视剧,单论资历和其他所有主创一样都算他的前辈,演技也算是及格的水平,按理说轮不到楚竹君来指导什么。但现在看狄柏在这个一般复杂的情绪上卡半天,楚竹君都有点替他着急,又能理解那种仿佛成为全班唯一一个因为请假没听到老师期末划重点的人的无力感。——他可不知道狄柏急不仅是因为很多人等他一个有压力,一部分也是因为自觉在楚竹君面前丢脸了,回到化妆室时脸色仍然很难看。这人是众所周知带资进组的资源咖,剧组里理论上来说和他关系最近的人还是同样和韩回舟有点关系的楚竹君。李其存没骂人,其他主创不好说狄柏什么。助理不敢多话,看到楚竹君进了化妆室更加安静地恨不得自己当场变成一团空气。狄柏难得见到一次楚竹君愿意和他独处,但他现在还沉浸在丢脸的感觉里,闷闷的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稍微沉默片刻后选了个不过分亲密又不显得低位的称呼,尽量平和地说:“狄老师下午看起来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化妆师沉默地擦狄柏脸上已经有点不太好的妆容,狄柏也不知道被楚竹君给台阶下算不算更丢人,沉闷地应了一声。他想到前一天晚上他哥说的话,突然想说不定自己在楚竹君面前装得像其他人一点,真的还有点希望。“我还挺喜欢这种感情复杂的角色的,不过我是不太懂李导说得很专业的那种什么文学矛盾之类的词汇,他面对皇帝大概就是强行忍住不表现出来失望的感觉?好像小孩小时候觉得爸爸是最强大的,长大后回忆起来才发现自己小时候留下爸爸最强的印象只是因为他打人特别凶。狄老师,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