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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第1页）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①

高安沉默，额头抵着手臂，佝偻着身子，向来挺拔的脊背就那麽弯了下来，疲态尽显。

如他所说，他真的累了。

从年幼到成年，从成年到工作，从工作到事业有成，到底过去了多少年，连他自己都要低头算一算才清楚。时过境迁，许多东西都变了，许多东西都没变。

他没变，老师也没变。

这些不变让他终于明白——老师对他的不喜与他到底努不努力争不争气无关，就只是不喜，不会被任何因素影响的不喜。

他不知道老师在看到蒙简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这样讨他欢心的一个孩子竟然师从他最不喜欢的弟子。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会不会使老师在面对蒙简时有那麽一瞬间的矛盾犹豫。

所以他只能努力让自己更加隐形。

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站起来，并不看蒙简，“去客房歇着吧，天晚了，我出去一趟。”

蒙简尚在伤怀老师竟然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一阵风似的，面前只剩下一排沙发，和隔着沙发能看到的丶悬在遥远天际的那勾月。

初夏的晚风很柔，带着微薄的凉意，助人清醒，也助人沉沦。

高安在街上转了很久，一直到他确定自己足够冷静，不会因任何事而悲伤，也不会因任何事而愤怒，才拎着两个小袋子上楼回家。

客厅的景象让他怒火中烧。

蒙简仍旧在那里，光着两条腿，团成一团蜷在地上，屁股伤痕斑驳惨不忍睹。

将手里的东西甩到椅子上，三两步走过去，一脚踢上大腿。

“让你歇着听不见？要作死是麽？给我跪直跪好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一团随着声音格外艰难地动了动，随後伸出一只汗津津的手来，轻轻抓住他的衣角。

“老师…”蒙简擡起头，从眼角到脸颊都是通红一片，“老师别不要我…我听话，我好好听话。老师不能不要我…不能不要我。”

高安紧蹙眉头，一直没有说话，片刻之後却鬼使神差地握住那只手，俯身将人抱到客房的床上。

轻手轻脚地处理了伤口，喂他吃下两片药，方才去宿舍带回来的睡衣给他换上，新买的两套睡衣下水洗了洗，放进洗衣机里甩干晾好，自己又打仗一样飞速洗漱完，月亮都挂上了枝头。

惦念着蒙简有些轻烧，高安稍稍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抱着自己的被子进了客房，轻轻放在床的另一侧，一回头撞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高安：……

“不睡觉瞪着眼睛做什麽！”

蒙简极轻极轻地一笑，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子，“老师…老师还要我，您就是吓唬我，对不对？”

高安不答，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语气不见缓和：“还在发烧，早点睡吧。”

胳膊一瞬被人抱住，滚热的脑袋靠上来蹭来蹭去，毫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声音仿佛掺了水：“老师答应让我在这儿住到下学期开学我就睡觉。”

高安冷脸：“不睡觉就下去跪着！”

脑袋又在手臂上蹭了两下，恋恋不舍地移开。高安看过去，发觉蒙简一副努力的样子想要起来，光裸的下半身眼看着就又要渗出血来，连忙把人按住，一巴掌拍上脑袋。

“又要作什麽死！”

“我真的听话，老师…”蒙简哼哼唧唧的，重新搂住老师的手臂，格外心安，“我不舒服。”

高安转过头，良久，终究还是硬不下这颗心。索性卸了气性给他掖好被子，暗暗叹息一声，“睡觉吧，别的明天再说。”

闭上眼睛逐渐沉睡的高安一直都不知道，在那个无梦的夜里，在他身旁装得呼吸绵长的学生静静流了一整晚的泪，睁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