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远并没有想跟去的意思,只是回男生宿舍必须穿过操场。
他一路垂着头,但经过篮球架时,还是顺着女孩们的目光望了一眼。
那天的阳光很好,以至于辛远第一眼其实只看到了刺眼的光线,片刻后才意识到,伴随着光线一并落下的,还有正对着他鼻梁砸来的篮球。
痛吗?
好像也没有很痛。
但身体因失衡本能地伸展开,双臂在半空挥舞了几秒,以一种很不好看的姿势栽向一侧的绿化带。
如果被砸的是女生,这个不美妙的意外也许会开启一段邂逅。
但当一群男生,围着另一个被砸晕的男生时,事情就诙谐了起来。
“我靠,同学你没事吧,我们不是故意的啊。”
“哥们,你还能不能动啊?”
“你们能不能让开一点,让他坐起来先!”
辛远懵懵地睁开眼,上空围着一圈七嘴八舌地男生。
离他最近的人只穿了一件短袖,因为个子太高,只能躬身扶着他,颈间的汗水顺着锁骨不停向下流。
“同学,你试着走两步,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项逐峯打了这么多年球,还是第一次把人砸晕,心里也很郁闷。
辛远想说没事,然而手臂内侧的刺痛还是让他低头看了一眼——卫衣不知何时多出一条口子,隐约透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
一群男生吵吵嚷嚷地把辛远拥护到医务室,被校医一声令下都轰了出去,只留项逐峯一个人在内。
校医捋起辛远的袖子,用力“啧”了一声。
“哎呀,你这怎么搞的呀,划这么长一道子,得去医院看看要不要缝针呐。”
校医做了简单消毒,又拿来纱布止住血。
但过了好一会,血还是不停地向外渗,每次刚摁上去一块纱布,转眼又被血浸透。
一旁的项逐峯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问:
“同学,你的凝血功能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辛远这会已经渐渐失了神,他其实没有觉得很痛,只是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声音也跟着失去力气:
“有一点,天生的凝血功能障碍,但应该再过一会就好了……”
辛远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毛病,是五岁那年,母亲半夜喝多回到家,他想接杯热水喂给母亲,但何夜却误以为又有人要灌她酒,将辛远一把推下床。
辛远摔在地上,手掌心正好插进碎掉半截的玻璃杯里。
第二天,何夜被湿漉漉的枕头弄醒,正想骂辛远,却看见辛远毫无生气地缩成一团,攥起的掌心还再缓缓向往外渗血。
从那以后,何夜就算是打辛远,也只是扇巴掌,用棍子,从来不会真的把他弄伤。
辛远一直觉得,比一般人容易死一点,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
但项逐峯在听到凝血障碍的瞬间,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接着一把抱起他,疯一般像校门外冲去。
距离学校最近的三甲医院只有不到三公里,等120来的时间,已经足够打车到医院。
项逐峯的判断确实没错,可好巧不巧最后一公里时,路口发生了追尾,所有的车都被堵死在路上。
辛远已经看不太清项逐峯的表情,只是能莫名感觉到他很着急,安慰道:
“真的没事,不怪你的,一会就好了……”
辛远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越闭越紧。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起,身前刮来一阵阵冷风,道路两旁的一切都向后飞逝,只有怀抱的温度越来越暖。
辛远努力撑开眼睛,模糊中看见项逐峯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
他的下颌紧绷着,上面聚着很多汗水,在阳光下很亮,很亮。
“这个是费用单,缴完费去拿药,你们年轻人恢复的快,伤口别碰水,半个月后来拆线就行。”
急诊室内,护士安顿好辛远,又看向一脸紧张的项逐峯,“你送来的还算及时,这袋血输完就没事了,就是最近流感比较严重,你们出医院之前口罩记得带带牢哈。”
失去的血慢慢回到体内,但辛远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归,所以一直呆愣愣的,毫不掩饰地盯着项逐峯。
项逐峯习惯了各种偷看的眼神,但眼下被辛远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在项逐峯想再次为今天的事情道歉时,辛远忽然主动开口: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