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新坐椅子上等着,手里将两本画册卷起,一下一下地敲着肩,想着一会儿弟弟出来会是怎样的意气风发。
事实是比他设想的还要中看一些。
他弟弟把胡子刮了,把头发束好,红绸带绑上,再换上着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色喜服及显身段的黑裤黑靴,看上去俊挺英气极了。
赵虎新夸赞道:“你小子,比哥哥成亲那会儿耐看多了!”
他同妻子柳云拜堂成亲那会儿,家里还拮据,置办的东西也潦草,喜服就是用两身粗布染红缝的,上面既没绣东西,也没这样好的样式儿。
哪像他弟弟,被这衣服一衬,身上那股虎生生的煞气没了,整个人都俊朗了起来。有这副俊模样,有这样好的身材,谁还敢说他弟弟一辈子都娶不到亲,要做个老光棍!明天怕不是多的小哥儿小姐儿将目光往他身上瞥!
就是这腰带……
赵虎新把画册夹在臂弯,大步走过去,指教道:“这腰带不是这麽系的。”
赵虎庆留心哥哥手中的动作,将腰带的绑法记下。
赵虎新弄好,理理弟弟肩上的褶皱,再绕着弟弟打量一周,怎麽看怎麽感叹,有种家中小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他们父亲去世得早,说长兄如父,自己给弟弟当爹也不对,因为他们是互相帮扶着长大的。有时他护着弟弟,有时弟弟来护他。
他家室已成,现在弟弟也要成家了,身边有个体贴的人,他心里是真高兴啊。
“真想叫娘也看看。”赵虎新眸光闪闪道。
赵虎庆忙道:“别,娘已经休息了。”
赵虎新知道,这阵子他们娘为了筹办二弟的婚事,劳心劳力的,还说成亲那日,她肯定不坐在椅子上,要站着迎接宾客,因此每天都要扶着院子里的墙走上一圈,练练腿力。
她那腿,下地是会痛的,他和弟弟都劝她不要勉强。娘却说,她心里高兴啊,因为高兴,这点痛就算不什麽。
反正明日一早,这小子也要穿着这身婚服出门,娘肯定会看到,赵虎新就不说这事儿了。
还是说说正事吧。
赵虎新冲赵虎庆扬扬手中的册子,道:“你是要穿着喜服听我说,还是要把这身喜服脱下再说?”
赵虎庆扫了眼册子,明白了什麽,低头道:“我去换下。”
人是不傻的,应当知道自己来是为了什麽,赵虎新坐回椅子上等着。
等来了人,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通,讲得事无巨细,正想问他有没有听懂,结果就听到这脸色爆红的弟弟说:“大哥,那样的事我不敢想……”
“想也不敢?”赵虎新瞪大了双眼。
赵虎庆诚实地点头:“在脑袋里过一下也不行。”
赵虎新直起拳头,捣弟弟的肩头,用这十多年来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的眼神看着弟弟。
这样的眼神他近来常出现,但没有一次有这次震惊。
“一个男人,这样的事,在脑袋里想想还是可以的……”赵虎新艰难但认真地同弟弟说。
“我不敢想。”赵虎庆还是这样说。
“你不想也得想,成亲了,你就得对你夫郎负责,若他丶他和你不是一样的想法呢?”这话说得委婉,毕竟是弟夫,隔着这层关系在,直白的话赵虎新说不出口,但他觉得弟弟能领会他的意思。
赵虎庆是听懂了,但不知道这事儿该怎麽解决。
赵虎新寻到症结,道:“我知道你是怕伤着他,可这事儿多费些心是不会痛苦的……”
赵虎庆不怕费心。
赵虎新将自己知道的都与弟弟说了,还把珍藏的两本画册送给他,让他自己去琢磨。
—
月儿照中天,慢慢西移。
夜色犹重的黎明,苏家一家起了,赵家一家也起了。
赵家那头准备迎亲事宜,苏家这头当然是好好打扮新夫郎,等着被接亲的队伍接走。
天还没亮,苏春声的房间里蜡烛高烧,一面铜镜前,站着几个笑得合不拢嘴的人。他们脸上没半分早起的萎靡,全是兴高采烈:“咱们春声本就生得好,打扮一下更是不得了,要把新郎官迷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铜镜里,一张白净清秀的脸被夸得稍稍低下了一些,红晕显露,两道极具神韵的细长眉斜斜地插入两鬓,显得很英气,额上垂下的两缕发梢子在空中荡了荡,又将这种英气调和得柔了一些。
他今儿这身打扮,是哥夫吴阿旭给他弄的,哥儿最懂哥儿,晓得什麽样的装扮最能凸显哥儿的气质。
“那赵虎庆还要迷啊,他见到我们春声话本就说不利索。”倪琼芳也是一身红色的衣裳,喜气洋洋的。她把红色的喜笠拿来,让春声戴上去试试。
这顶喜笠可是集爹丶大哥丶二哥丶娘亲丶哥夫丶嫂子六人之力弄的。
前三个负责编,後三个负责磨光竹刺丶缝上红纱掩面。
要这麽说,立阳立源也出力了,不拿了他们的小脸来试这里子扎不扎人了麽?他们可替春声叔挨了一遭。
戴上这样一顶喜笠,仿佛全家人的温暖都覆盖在头上。
苏春声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