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看自己老了,往後还不知能进深山老林几回呢,就想着一次带出来的东西多卖些钱,给孙女茵茵攒着做嫁妆用。等以後她找个如意郎君,顺利地成亲嫁人,他们老两口也对得起她死去的爹娘,死而无憾了。
要是坐在这里的是再年轻几岁的虫爷,定不会和这个老郎中费这些个嘴皮子。他进深山逮的这些,都是极好的药材,别人没这个本事捉到,整个冯阳县只有他能捉。
叫价麽,自然也是随他叫。
只是儿子儿媳去世後,他们老两口独力抚养孙女茵茵。家里他的胆子比天大,他那老婆子却是个胆小的,见到了这些虫子啊蛇啊都得绕道走。
孙女还那麽小,虫爷都不敢想象,若自己出了什麽事儿,这一老一小,无依无靠,要怎麽在这世间活下去。
所以,近二三年,他愈发地保守了,去的不是人迹罕至的深山,抓的也不是那些毒性大药性好,在外头绝对见不到的珍贵药材。
尽管虫爷捉的这些虫子虫龄大,可这些东西别人手中也不是没有,他叫价十五两,被蕲郎中压到十三两。
想着再叫一阵儿,这蕲郎中要是还不答应,他就上别家去问问。心里刚这麽定完,外头就响起了他家老婆子凄厉的叫喊声:“老头子,你在哪啊你在哪?”
赵阿奶憋了一路的担惊受怕在这时全都爆发了出来,叫声混杂着哭声,给虫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眉心一跳,立马从坐上起来了。
“怎麽了这是,虫爷,你认识外头的人?”蕲郎中也听到了那道哭声,把医馆里前来看病的人的安宁都给搅乱了,他的第一反应是快些将这些吵乱平复下去。
“那是我内人。”虫爷立马掀开帘子出去。
到外头,看到了抱着孙女直哭的妻子,虫爷快步走过去,弯下腰,一脸急相地问:“怎麽了这是?被人欺负了?”
赵氏见到了他就有了主心骨,忙用袖子把眼泪擦了擦,然後把事情的始末都讲给他听。
虫爷越听越黑,立马蹲下,替孙女检查起外伤来,不断地问她可有哪里疼。
茵茵一路上都不哭不闹,这会儿也是安静极了,连连摆头,示意哪里都不疼。这是大实话,她只有阿爷阿奶这两个亲人了,她从来不会对他们隐瞒什麽。
虫爷原名陈大冲,年轻时进山打猎被毒蝎子蛰了一口,立时就昏迷不醒。同行的猎户将他送下山,找了位好郎中,郎中替他保住了性命,同时告诉他,蝎子的毒太厉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陈大冲怨那只无缘无故蛰他的虫,害得他断子绝孙,还几个月都下不了床,便立誓要把山里的毒虫捉尽。
县城里的药铺丶医馆见他卖虫子卖得勤,混淆了名字,开始喊他陈大虫,老了以後就称他为虫爷。
虫爷年轻时就是个气性大的,郎中说他不可能有孩子,他就自己看医书学医术,自己替自己医治。
妻子赵氏是他青梅竹马,虽是胆子小,怕虫怕蛇怕蟑螂,但知道他选了这营生,还是坚定不移地跟了他。哪怕是他的缘故,让他们多年无所出,赵氏也没什麽怨言。
到四十岁末尾,虫爷才得了一个来之不易的孩子,自然是宝贝得不行。
孩子长大,娶妻生子,不料又遇疟疾,没撑过去,双双病逝。至此虫爷就只剩孙女茵茵这个掌上明珠可以疼惜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就是卖个药材的功夫,孙女就差点死在了外头!
这险些害死他孙女的还是这徐氏医馆的少东家!主街上人挤人,牛车都得牵着慢慢赶,他骑马经过是想干嘛?就是不拿他们这些人的命当命呗!
虫爷怒气冲天,直接在医馆里掀桌子了。
这虫子谁爱要谁要,他就是不卖徐氏医馆里的人了!
“老头子,救茵茵的是个身手极好的小哥儿。我跟人打听了,他是城西赵家铁匠铺,赵二铁匠的夫郎。”
虫爷素来知恩图报,还没有受了人家的恩惠而不上门道谢的,立时领着自己的妻子丶孙女,还有这些网住虫蛇的木箱,往赵家铁匠铺走。
赵氏胆子小,茵茵这个年仅五岁的小姑娘倒是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胆大来。她见阿爷一只手要拿好几个木箱,便主动替他分担:“阿爷,拿两个给我拎吧。”
木箱里都有细密的网,这些虫子冲不破,倒是不用担心被它们咬,虫爷拿了两个小一些的箱子给孙女拎。
卖虫这活计,怎麽说呢,瞧着危险,可你若是懂得一些门道,真做起来,是没那麽危险,没那麽难的。
茵茵这孩子,还是个奶娃娃就敢徒手抓蛇,胆子比一般的小孩大。虫爷也曾想过要不要教她这门手艺,等他们老两口归西,她也有谋生的法子。
可一个女娃娃干这些,他总觉得不合适,还是再看看吧。
孩子还小,没准长大一些,会叫她遇到个更合适的师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