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了?”他笑道,拍拍床,“来。”
他现在特别像家里那种不听话且还调皮捣蛋的小孩儿,我无奈叹息:“我都说了,我在沙发上睡就可以,你怎麽又给我搬回来了?”
“沙发的睡感能和床比吗?放心,我睡觉很老实,不会滚来滚去,对你动手动脚的。”
“你就不怕我对你动手动脚?”我面无表情地告诉他,看不出真假话,“我是同性恋。”
单志霖显然被我吓到了:“……”
我不再管他,转头就要再把东西重新收拾出去,岂料单志霖就消停一会儿,我刚去拿枕头,他就打断我,枕头一个弹跳又跌回去。
我听着他大大咧咧地和我说,没事。
他的死缠烂打在另一方面高出新境界,我举手投降,干脆和他一起睡在床上。
就在我要弯腰再收拾一遍床铺时,我的眸光划过桌上的药盒,直觉让我发现它们的位置有过移动。
警觉心倏地悬起,我担忧地看向低头摆弄手机的单志霖,快步走到对面,心想无论有没有看见,我都要先把它们找个位置存放起来。
在我站在单志霖那边时,他放下手机,扭头看见我拿起的药盒。他的目光一直尾随着那几盒药,见我收手,这才问道:“怎麽了?”
我淡淡道:“没什麽,生病就吃药呗。”
“你是不是一直睡不好觉啊?”他追问。
“……”我注视着他的脸,没说话,转眼又把视线落在周旁的床褥上,说气话似的质问他,“觉得我睡不好还让我和你一起睡?”
他挠挠头:“我不是说了嘛,我睡觉很老实的。”
紧接着他的目光随我来到另一边,默不作声地凝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空气里漂浮着尴尬的沉默分子,他看似受不了,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是不是因为我乱翻东西生气了?”
“没有。”我冷着脸,说出的话也像掺了冰碴子,传到谁的耳朵里都觉得冻得疼。
後知後觉地意识到态度有问题,对方又是客,我缓了缓脸色,擡起头,就见单志霖早已侧身撑着胳膊,挺起上半身,乖巧地看着我。
见此,我更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大,不得开始轻声细气地说,“那些药你都看过了吗?”
他以毫不犹豫的速度证明自己说过的话没有撒谎:“都看过了……你,现在还好吗?”
我也坦然道:“好与坏,分时候。”
当即,他撑起身,盘腿坐在床上。
他面对着我,我头一次见单志霖露出这样的神色,他的眼里漂着一层柔光,双眼一眨,光梦幻般地散去,像波光粼粼的湖面,里面充斥着纯碎而友好的怜悯。
这仿佛是今晚世界最亮的光彩。
他坚定地举起三指,对天发誓:“哥,我对你发誓,我保证没有心存瞧不起生病的人的想法,绝对没有。我知道,全世界生病的人有很多很多,我现在健康并不会代表着以後,而你吃药也会慢慢变好,凡事总不会都是绝对的。对你,我是一定不会嫌恶的。”
房间里的光线充足,他认真得发假。
我定睛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问:“为什麽?”
他垂下的睫毛遮挡住部分光,那样子竟让我觉得他在害羞。他也的确是在害羞,乌睫下面的光全都遮挡不见,耳尖显而易见地红了。
“哥,”他声音有点儿沙哑,喊完我後又咳嗽两下以作调整,“其实我姐说我一直在看别人的照片,这事是真的,今天在吃饭的时候我也承认过。但是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你。”
他说的话像化成一只鸟,倏地朝我飞来叼走我的脑子,我竟突然有点儿听不懂。或许也有目光太过于刺眼的缘故,我迷离地看着他,他没敢看我,所以我盯着他的黑发。
我觉得我有必要每天多与别人交流一番,以防我常年久居家中,大脑退化到不理解话中的逻辑。
在这一刻,房间里安静得诡异,晴天大概是已经玩累了,早就蜷缩在窝里睡了过去。
现在只有世界还是活的,它找到了戏看似的,擡手按下这荒诞的一幕的暂停键,我在它所布置的宁静氛围内得以缓慢思考刚才单志霖说的话中的意思。
但我就是一台老旧的电器,所有程序都被终止运行,需要有人重新再给我啓动。
我看见单志霖跪着朝我走来,他手里的手机也亮了起来。他打开手机给我看,而入目的全都是我的照片,我有些愣神,满脑子扬起雾一般,眼神也不明所以地游晃在他们之间。
他在跟我解释:五一那次见面,他是揣着别样的心思来的。
话说他一个二十好几的大小夥,怎样不能通过手机搜索当地名玩小吃,压根用不着导游,而他之所以通过单志雯联系到我,那是因为他早就在网络上注意到我。
他说起初以为我是女生,就凭微博那几组照片,直到见面後才意识到之前判断错误。
人都是见色起意的视觉性动物,哪怕当时没有,离开後也会回味片刻。
他大胆承认,承认看见我的照片後对我这类型的姑娘有意思,只是没想到我是个男生,所以在见面那天他表现得措不及防。
“但真正的喜欢,还得看脾气。”他说。
美女变美男多少让他心灵受到创伤,他在那天有过一段小小的失恋的错觉。不过在之後两天的陪伴中,正应了他刚才说的话,他觉得我脾气不错,和我在一起很舒服。
他是怀着满腔热爱来青岛的,即便中途有过失策,可这一腔热爱仍是未曾耗尽,反而在之後的相处中越升越高,这份喜欢也就越来越浮现表面。
“哥……”他开始结巴,“我认真的。”
现在,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要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