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沈未晞离开他,会活不下去,会憔悴枯萎,会後悔莫及。
可现实是,他正在一点点恢复生机,他眼里的光芒不是在囚禁他的宫殿里那种绝望和恐惧,而是。。。。。。他从未给予过他的平静和自由。
预期的愤怒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恐慌。
一种即将永远失去的恐慌,如同最深的海压,挤得他心脏生疼。
他给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最好的物质,全部的关注,甚至分享了他象征永恒的鳞片!为什麽换来的却是宁死不屈的逃离和此刻刺眼的安宁?
他猛地关闭镜面,镜面暗下去,映照出他充满了困惑丶嫉妒和一丝脆痛的脸。
他在昏暗的房间里沉默了许久,最终,用疲惫的声音下达命令:“让洛宁来见我。”
洛宁很快就到了,他恭敬地垂首站立,能感受到周围中弥漫着陛下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白渊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的无尽黑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困惑:
“陛下。”洛宁恭敬回应,心中忐忑。
“你和他待的时间最长。”白渊的声音缓慢而沉重,“他到底。。。。。。想要什麽?”
洛宁微微一愣,小心地斟酌着词语。
白渊却突然转过头,深海蓝的眼眸中锐利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洛宁从未见过的迷茫,甚至还有一丝痛苦:“我给了他我能给的一切!最好的食物,最舒适的环境,我的关注。他甚至拥有我的鳞片!为什麽?为什麽他宁愿选择那种脆弱的人类生活,宁愿忍受贫穷和危险,也要逃离我?!”
洛宁看着眼前这位第一次流露出无助的君王,又想起沈未晞在岛上的种种,心中勇气渐生。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陛下,您给的或许并不是沈先生想要的。”
“他想要什麽?说!”
洛宁深吸一口气,真诚地看向白渊:“陛下,您见过他画画时的样子吗?”
“我见过。那时您允许他画画,他坐在画架前,看着窗外的大海,眼神是亮的。那时候的他,和您现在看到的他,有一点像。是。。。。。。是自由的。”
“沈先生他。。。。。。或许就像一只鸟。您给了他世界上最华丽的黄金鸟笼和最精美的食物,但他最想要的,始终是能自由地飞一会儿。”
“您把他当成了最珍贵的藏品,用锁链锁起来欣赏。但他。。。。。。或许只是想做一个能自己选择在哪幅画上落下画笔的画家。”
洛宁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他收到我送的珍珠时,眼睛里的开心,和收到您送的……”
话未说尽,意思却已明了。
白渊沉默了,洛宁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缓慢而疼痛地撬动了他心中那扇从未开啓过的门。
洛宁最後鼓起勇气:“陛下,也许。。。。。。也许爱不是把他变成您的所有物。而是。。。。。。即使您拥有能摧毁一切的力量,也愿意为了他的笑容,而选择放手,远远地看着他安全快乐,就足够了。”
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深海暗流无声涌动的声音。
白渊站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洛宁的话,一字一句,都在颠覆他根深蒂固的认知,解释着他为何一败涂地,也为他指明了一条从未想过丶布满荆棘却可能通往光明的路。
而最後那句关于“笑容”的话,则像一根刺,精准地扎进了他嫉妒与不甘的心口——那个叫江淮的人类,做到了他从未做到的事。
良久,白渊缓缓地挥了挥手。
“下去吧。”
“是,陛下。”洛宁躬身,轻轻退出了房间。
在无尽的深海里,只留下白渊一人,第一次开始真正思考,什麽才是沈未晞想要的,以及,什麽才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