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天堂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铃木就觉得浑身沉重,大脑像是被灌入了水泥一样被封住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嗓子干烘烘的,就算使劲儿往下咽也分泌不出几滴唾液。
她感冒了。
迟钝的大脑後知後觉这样想着。
估计是因为昨天没带伞淋了雨才着凉的,还真是有够倒霉。
铃木勉强撑起身体够了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凑近,眯起眼睛费劲儿地查看消息。
没什麽特别的,基本都是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要麽就是系统消息和垃圾短信。
心里浮不起一丝波澜,这些被忽略的感觉她都习惯了,习惯自己作为一个透明人一样的存在。
很多人会因此对她有着或是怜悯,或是诋毁,或是探究的情绪,但其实大可不必。
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铃木和子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的,仿佛她整个人都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全然以一种观察者的姿态对待着这个世界。
而周围那些对她投射着不同情感的不同的人,似乎也在无形中成为了她的观察对象。
她喜欢观察人类。
这或许也是她会走上学术研究道路的原因吧。事实证明她的确很适合做这类工作。
今天是5月28号。
她原本计划上完课就去拍摄的,都跟那人都约好了时间的,那个狂热的赌徒,绝对符合增加她实验样本多样性的要求。
铃木裹着被子在床上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给导师发去请假消息。
不管怎麽样,先去医院吧,这样子的状态根本干不好事情。
下床丶穿衣丶吃饭丶打车去医院……铃木像是一座冷漠的孤岛,十多年来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自己就是一整个世界。
吃了药,铃木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昏迷之前也不忘将闹钟定好,她没有放弃这次拍摄的打算。
被试补贴已经发给那个人了,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万一他拿了钱不认账,恐怕不会再这麽轻易地同意拍摄。
好在她的身体还算争气,在家休息一整天之後就有所好转了,虽然没有痊愈利索,但支撑今晚的工作还是没问题的,至于後续会不会出什麽问题,等发生了再说吧。
铃木带齐了设备,这次毕竟是在赌场,鱼龙混杂,明显的相机太惹眼,引人注意就不好了,怎麽简单怎麽来,改装过的胸针相机和眼镜相机,以及一个小巧的U盘,毫不起眼地挂在钥匙串儿里,都是她废了不少心思找人专门弄的装备。
今晚赶在约定时间之前,她来到了“MidnightParadise”。
午夜天堂。
这是全东京最大的销金窟。
赌狗丶疯子,甚至不乏罪犯和瘾君子,还有那些看不见的丶稳坐高台的富商和政客,这里是穷途末路者和有钱人的聚集地。
是世界的极与极。
虽然明面上经营赌场是不合法的,可法条上标注的“例外情况”在这个资本主义的国家里相当于一个只要有钱有权就可以钻的空子。
这种事情,不过是资本家们点个头的结果罢了。
然後就有了这个让无数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可怜虫们做着一-夜暴富梦的地方。
天堂,天堂。
这里可不会成为穷人们的天堂。
铃木在那个赌徒被试的帮助之下搞到了一件服务生的衣服,她随意挽起一个丸子头,戴上眼镜,任由厚重的刘海将自己大部分的脸部皮肤给遮盖住,最大程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毕竟她很擅长隐匿自己不是吗?
镜头像是另一个眼睛一样透过发丝的缝隙窥视着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晚上十点,她终于在某处角落找到了她的被试。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油渍渍的亮黄-色T恤衫,剃了个光头,胡茬像是破土的小葱一样在他的皮肤上冒着尖儿,他的脸很短,下巴很尖,脸颊深深凹陷,黑眼圈很重很重,五官可怜地挤在一起,那双颓靡的眼中闪烁着属于赌徒猩红的疯狂。
他胁肩谄笑地从铃木手中接过那枚胸针,精致的装饰品挤在一群油污中间,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整个空间里吼声震天,追悔莫及的吼叫丶赢得筹码的狂喜丶孤注一掷地呐喊……铃木推了推眼镜,这也是衆生相之一,她实验最好的素材。
人类真是一种令人着迷的生物。
她混迹在服务生中,端着装满酒水的托盘穿行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之间,但始终在能拍摄到被试的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