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苦练
瑶露不肯好好练剑。
起初我不知他在期待什麽,拿起一柄轻剑时尚且甚为开心的模样;但等我让他先扎半个时辰马步,再做最简单的挥剑动作两百次,他扎完马步就倒下了,可怜巴巴地说,拿不动剑了。
我道:“不想练剑,也可跟府里管家去学管账之类。你既嫌在扶风馆失了前途,那今後找别的生计,总要有本事。这话我说过很多遍。”
瑶露歪跪在地上,直哭:“可奴只想侍奉在将军身边,当真不行吗?……”
在殷国,我根基那般深,还是险些护不住身边的人。更不要说如今浮萍般飘在卫国。可我又不能明言,我不会忠于卫国,跑不可能带你跑,死却一定会带你死。
我无奈:“你今日好好练着,如若不想练,别的也不学,就和琨玉一样,今後不要到我跟前来。”
瑶露还想过来乞求,我退开,他才肯去慢吞吞地摸那把剑,很小声地说奴练就是。我便叫了个人来将他看着,数数,而後离开了。
我去了安排给元无瑾住的小院,没有让人惊动。
上卿府中有许多庭院,我给瑶露拨了个尚可的,但元无瑾,我给他安排在最边角的地方,也未拨人来给他使唤。这里,院中无花无草一片空地,旁边是可以供他直接离去的西北小门,家丁来往,还有些嘈杂。
已经两日,我没收到下人说他业已离去的消息,便想着悄然而至,避在屋边阴暗处,偷偷观察一番他在做什麽。即便有旁人见到,我不出去说话,也难以猜透我的想法。
我没想到他真的在练舞。
这片空地,正巧方便了他。我看着他手臂一收一扬,婉转含笑,对着一面墙反复练习某个片段。一段跳得不错後,他又加快速度再来了一次。几次动作都不够完美,他有些急了,一瞬滑步没有站稳,再度摔倒。
膝盖生砸在石面上。
元无瑾原本痛呼出声,可不知怎的,又吸一口气狠咬了下去。他慢慢挽起下裳查看,膝盖竟已乌得不成样,显然这已不是第一次摔。现在,是又在上面磕破了一寸。
我这麽望着,差一点就没有忍住,踏了出去。
元无瑾在衣袖中摸索一通,找出一瓶药,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涂抹。稍作歇息,他又想站起,却怎麽都不能再稳住,只能重新找旁边的石坎,重新蹲坐下来。
他这样默默坐了很久,很久。
他肩膀微微耸动,但头埋得深,又跟我略有距离,我不能辨清他是否在流泪。但差不多应该是。半晌,他没头没脑地自语了一句:“随便找个人……都比我好,是吗?”
而後,他越发抱紧自己的双臂,像是觉得寒冷:“确实是……随便找个人,都比我好。他会抚琴,软玉温香,我却连跳个简单的舞都要摔,我……我……肯定是最差劲的了。”
又顿一会儿,元无瑾喃喃:“……你都没怎麽教过我练剑。”
最後,他就这麽蹲着,不再说话。
把脸闷了片刻後,他才撑着石坎,颤颤巍巍地重新站了起来。这个过程,他一直抽着凉气,逐渐起身方能将腿脚立稳。
于是他又继续对着那面墙,牵起笑容,练起来了。
这次他更加谨慎,动作略慢,却没有再摔过。对着那面墙,他看不到任何旁人,包括身後已经没忍住走出两步的我。一个又一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晚,我再次覆进屋舍的阴影里。即便他偶尔回头,也不能再看清。
等到月上柳梢的时分,我才见他扶着墙壁,缓缓步回屋休息。
今日见他练舞,我两次差点就走出去了。
我甚至有一瞬奢侈地以为,他是因失了我,意识到早就喜欢了我,方才连尊贵和王权都抛却不要,把自己弄成这样,辗转来到我身边伏低做小,只为将我求回。
幸而昏头仅有一瞬。这想法,也奢侈得过于不真实。毕竟他的喜欢,是我十几年……都没有感受到过的东西。
多半,找我,委曲求全,还是为着别的缘由。作为君王,他不想坐视我成为敌国之臣。
我见他扣上门,久久再无动静,忽然发觉,他没有用晚膳。他身边无下人,自己不出门去找,就不会有人记得给他弄晚膳来吃。
我回房路上便叫了一个家丁,去膳房通传,为琨玉公子做一顿晚膳。以後他的一日三餐要记得主动送过去,不能忘了。
家丁一下领会:“是,是!把琨玉公子饿着,是咱们疏忽,小的马上叫人给公子做一顿丰盛的膳食!”
我赶忙打住,略考虑一番,道:“用不着多丰盛,每餐三两个馒头,配点咸菜碎肉,莫让他饿死在我府里就行。”
家丁脸色微变,小心翼翼地答应:“啊……是。”
次日一午後,我叫膳房的人来问,昨晚琨玉公子晚膳有没有用。他那样瘦,万一饿死在我府里,岂不晦气。
膳房的人回答,没有。他们都送到了,可琨玉公子昨晚没吃,到今天早上才用早膳。刚刚午膳也只用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