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真心祝福我继续延续此生,无论于我还是于他,做朋友,这皆是个绝妙的过渡。不至于一下子太疏离,也不至于太过亲密,以至于又像在卫国时那般,蒙了心神,失了分寸。
也许半年後,我们再聊起今日丶聊起过往种种,均能付之笑谈了。
这次,元无瑾打算停留十馀日,再回殷都一趟,替琅轩处理他拿捏不稳的政务,而後再回来。
次日清晨,我洗漱起身,推开门时,面前略有距离的地方传来元无瑾的声音:“阿啓,早上好。我来与你打招呼。”
我笑了笑:“嗯,早,琨玉。”
元无瑾热心得很有分寸:“我命人备了早膳,在那边屋里,你一份我一份,我们分桌吃,案几我安排得隔两丈远。阿啓愿意一同用吗?”
我眉毛跳了一下,有点缓慢地颔首:“有劳琨玉安排了。”
元无瑾道:“阿啓若觉可以,我在府中时,我们用膳都这样。”
我点点头:“可。”
早膳平静无波地用完後,我与元无瑾坐在院亭中发呆。若是我眼睛还好,起码可以感慨一下雪景,现在却只能局促,不知该做甚。
旁边切切察察的圆月彩星两个小婢女对此情形,叽喳得越发欢快丶越发着急。
“老爷和琨玉公子,怎麽看着不太熟悉呢?”
“昨天晚上也是,聊了一小会琨玉公子就出来了。昨日老爷把经历讲得那麽波澜壮阔,他们重逢起码也该……好奇怪啊。”
“不管了,你去帮帮忙。”
“啊?我?我吗??怎麽帮……”
两人又一通旁若无人地商量,终于想好馊主意,脚步渐近,凑上前来。
圆月道:“老爷,琨玉公子,既然无聊,不如玩点游戏怎样?”
彩星附和:“对对!我家乡有一种游戏,很不错的。”
我托住下巴问:“讲来听听。”
彩星侃侃而谈:“一种掷骰子赌大小的游戏,但赌的不是钱资,而是命令。谁这局赢了,就可以要求另一个人做任何事,比如亲吻,脱衣……”
元无瑾猛地好一阵咳嗽,把彩星声音掩盖了。我笑道:“这怕是夫妻房中游戏?不适合。”
彩星疑惑地问出半句“怎麽不适”,元无瑾拍了下案,打断道:“下……下棋吧。阿啓,我听说卫国那边交友,最爱下棋。”
我答好。
答得痛快,然我忘了一件事情,我看不见棋盘。落下几子後,我也不记得我下哪了。
只能一边摸索棋盘上的格线,一边问婢女这子是哪个颜色。如此几回後,元无瑾急了,握起我手,替我将棋子挪到正确位置。
片刻之後,他手指一抖,赶紧缩回,局促道:“对不起,阿啓,下棋也不合适。我们再换一个。”
我道:“可以了,今天到此吧。朋友之间,也无须时时刻刻腻在一处。每日稍作关心,就不错了。”
元无瑾声音隐隐失落下去:“……嗯,阿啓说得对。”
我起身离去时,元无瑾并未跟来,也未趁我瞎着,偷偷碰我,怎样怎样。背後那两个小婢女,越发切查唏嘘。
“怎麽回事呀?怎麽就做朋友了……”
之後每日,我与元无瑾都是上午或下午略待一起坐坐,就分开。每天这麽试,他竟一次都未逾越过。我要回屋,他只言辞相送;我要去别处,他也不找借口跟随,就乖乖等我下次再想起他,一同坐一坐。
缓解无聊,稍微好一点的是,这期间我找着了略可逗趣的事情,让圆月彩星待在一边,轮流讲话本来听。如此,她们两个话多的能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这是元无瑾待在此处的第九日,明天他要回一趟殷都。
坐于亭中,我抚了抚眼睛,眼前还是漆黑。
“到底什麽时候能看见?”我无奈问,“我不想当一辈子瞎子。”
元无瑾果是像被激到痛处,慌道:“阿啓当日服的这味药令阿啓沉睡二十馀日,副作用确实较大,所以恢复眼睛也慢一些。但长远断不会有害,阿啓宽心。”
我笑了笑:“我倒是好奇,若我真瞎一辈子你会怎样,是不是瞧着我这样子,府门都出不得,你心里还挺高兴的。”
元无瑾立刻答:“没有,怎会。阿啓与我是朋友,我只盼阿啓能早早完全恢复才是。朋友没有不望着对方好的。”
有没有他自己清楚,我懒得理他,拍了一下婢女手中书简,让她们别讲龙阳秘戏的奇怪话本暗示来暗示去了,讲点才子佳人的。
然而未料,元无瑾从殷都回来的第一日,打定主意做朋友的我们两个,就很尴尬地睡到了一处。
原因无他,又是因这两个小婢女。她们说,好友归来,当秉烛夜谈,既然老爷和公子要做朋友,那重逢的第一日,就应该睡在一处,好好谈一谈。
她们两个带着另外六个翘首以盼的婢女起哄,一大群人,颇难拒绝。一片混乱中,元无瑾就被她们嘻嘻哈哈地推进了我的寝屋,外面,还被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