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会
宁王府的永嘉郡主遍撒花笺,广邀京中贵胄赏春。
一张张洒金花笺伴着初绽的桃花香,送往各处高门府邸,邀约一场盛大的春日诗会,地点便定在城外风光正好的栖云轩。
请柬送至寰远侯府时,百里琂正伏案批阅公务。管家吴伯小心翼翼地将花笺放在书案一角。百里琂眼皮也未擡,“搁着吧。”那花笺便静静躺在案头,直至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转机发生在两日後。
百里琂回府,马车行过定国公府门前那条熟悉的巷子。他掀起车帘,恰好瞥见府门处,崔泠正携着阿满在丫鬟的簇拥下登车。苏容蕙皱着眉,“春日晴好,闷在府里做什麽?多出去走动走动,瞧瞧这满城新绿,人也松快些。”
“是,母亲。”崔泠温顺应答。
车帘落下,百里琂指尖在膝上轻轻一叩,对车外侍从吩咐道:“回府。”随即又补充道,“去查查,永嘉郡主的诗会,定国公府,是否在受邀之列。”
不过片刻,消息便传回。
百里琂坐在书房,窗外一树玉兰开得正盛,纯白的花瓣映着天光。他盯着花看了半晌,终是擡手,取过案头便笺,提笔蘸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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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云轩蜿蜒的溪流如玉带穿园而过,岸边垂柳随风拂过水面,漾开圈圈涟漪。黄莺藏身于繁茂枝叶间,啼声清脆婉转,应和着流水潺潺。溪畔的草地上,铺设好茵席矮几,锦垫绣墩。
公子小姐们三三两两,或凭栏观水,或聚坐笑谈,衣香鬓影,环佩叮咚,将这春色点缀得愈发生动。
崔泠今日着一身素青春衫,只簪了一支白玉发簪,在这争奇斗艳的宴席上,清冷得如同一枝初绽的梨花。阿满则活泼许多,鹅黄衫子配着杏子红裙,发间缀着小小的金蝶,随着她的步履仿佛在煽动翅膀。
姐妹二人寻了处临水略偏的席位坐下。
不多时,卢思菀便拉着兄长寻了过来。卢景淮向崔泠姐妹见礼,阿满起身还礼,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
“阿满今日这身真好看,像颗刚熟的杏儿。”卢思菀笑着打趣,阿满小声嗔道:“思菀姐姐!”
诗会尚未正式开始,几位闺秀聚在一处品评着彼此新得的珠钗环佩,几位勋贵子弟则在另一处高谈阔论,话题从新近的边关战报转到京中某位名伶的唱腔。
忽然,低低的议论声悄然响起。
“寰远侯?”
“他竟来了?”
……
衆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汇聚过去。
百里琂一身缟羽云纹锦袍,正步入园中。神色严肃,与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成为焦点。他并未理会周遭的视线,而是径直走向水畔那抹素青的身影。
崔泠正低头啜饮杯中清茶,似有所感,擡眸望去。隔着花影人丛,两人四目相对。百里琂朝她颔首,崔泠指尖在杯壁上一蜷,也颔首回礼,复又垂眸。
主位之上,永嘉郡主早已站起身,她扬起笑容快步迎上前,将百里琂引至离自己最近的主宾席位。
百里琂姿态疏离:“郡主盛情,却之不恭。”崔泠正侧首与阿满低声说着什麽,笑意落入百里琂眼中,竟比满园春光更令人心旌微动。
永嘉郡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的笑容依旧,指甲却已掐入掌心。她按捺下妒意,亲自执壶为他斟茶,“侯爷尝尝这新茶,是今春头一茬的狮峰龙井,水也是特意从玉泉山运来的。”
百里琂的目光终于收回,落在眼前的杯盏上:“有劳。”他端起茶盏,却并未饮,置于案上。
永嘉郡主不悦,面上却依旧维持从容之态,与身旁的世家小姐谈笑风生,极力将百里琂纳入她营造的热闹氛围之中。
然而,无论她如何巧笑嫣然,如何将话题引向百里琂可能感兴趣的边事朝局,百里琂的回应始终是简短的“嗯”丶“尚可”,甚至只是礼节性地点头。
席间衆人玲珑心窍,见此情景,互相交换的眼神便微妙起来。几位与永嘉郡主交好的贵女,更是将不屑的目光投向崔泠和阿满的方向。
诗会渐入佳境,丝竹之声悠扬响起。按照惯例,该是行令赋诗丶展露才情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