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局终欢
霜降过後半月,邺都的秋意愈发浓了。阿满收拾行囊时,将卢景淮送的梅罐塞进包袱最里层。
军报昨日刚到,崔灏和楚云舒两日後便要啓程返营,她自然要跟着回去。
“要走?”卢景淮立在门外,官服未换,似是刚从礼部衙门赶来,晨光照在他肩上。
阿满系紧包袱,“卢大哥公务繁忙,竟有空前来?”
“礼部缺个译官。”卢景淮忽然道,“精通狄语丶熟悉北境军务的。”
阿满动作一顿。
“月俸二十两,配单独官廨。”他继续道,“每日辰时点卯,申时散值,旬休一日。”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只剩窗外落叶簌簌。
阿满盯着他看了许久:“你编谎话的本事真差。”
她太了解他了,这人越是紧张,越会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卢景淮绷着脸:“你考虑考虑。”说罢转身离开。
三日後,城门外。崔灏一行已整装待发,阿满翻身上马,忽然回头望向城门方向。
“等谁呢?”楚云舒打马过来,阿满摇摇头。
马蹄声起,城门阴影里走出个绯袍身影。卢景淮望着远处飞扬的尘土,从袖中取出个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沙棘果。
“大人?”随从小心翼翼地问,“回衙门吗?”
卢景淮收起果干:“去兵部。北境今冬的粮草章程,该核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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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值房烛火彻夜未熄。赵霁珩伏案疾书,手边堆满卷宗。
“大人,漕运的名册……”书吏推门进来。赵霁珩头也不擡:“放左边第三摞。”
书吏放下文书,瞥见他案头冷透的茶和干涸的墨砚,欲言又止。这位年轻的刑部侍郎自从崔小姐大婚後,便中了邪似的拼命办案,仿佛要把自己熬成一具活卷宗。
窗外更鼓敲过三响,赵霁珩终于搁笔。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目光落在博古架最上层,那里放着一个锦盒,装着当年在柳溪镇买的瓷瓶。
“备马。”他突然起身,“去大牢提审。”
书吏愕然:“现在?”
“案件还有疑点。”赵霁珩眼底血丝密布,“能瞒这麽多年,定有没挖出的线索。”
夜风卷着落叶扑进长廊,像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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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入柳溪镇地界,崔泠掀开车帘,远处山峦起伏,依稀可见小镇的轮廓,与记忆里分毫不差。
百里琂握住她的手:“在想什麽?”
“想宋沅。”她轻声道。
马车碾过镇口的青石板,几个孩童追着车跑,笑声清脆。崔泠望着他们,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当年的阿满,肆意在路上疯跑。
忘忧居的招牌还在,只是漆色斑驳了许多。新掌柜是个面生的年轻人,见客人上门,热情地迎出来:“咱们这儿的松苓酿可是祖传的手艺!”
崔泠怔了怔,忽然笑了:“那就来一壶。”
前院的槐树下,崔泠摩挲着石桌面上的划痕,百里琂看着她,“和你想的一样吗?”
“不一样。”她靠进他怀里,“更好。”
夕阳西沉时,归途路过镇口,一个小女孩突然跑过来,仰着脸问:“姐姐是邺城来的吗?听说那里高楼耸立,十分繁华?”
崔泠蹲下身,替她理了理衣襟:“是啊,等你长大了,可以去看看。”
暮色四合,百里琂牵着她往客栈走。夜风拂过柳溪镇,带着松香与炊烟的气息,温柔得恍如隔世。
(全文完)